这世上好些由寒门走出的官员,都被身后那些骤然乍富后不知收敛的族人而拖累得打回原形。姜继孝只是秀才,虽然还没到那份上,却也要未雨绸缪。
姜继孝之前看着曾经的那些情分上,对于姜家的几位长辈还是挺尊重的,但这一次的事情让他明白,他的在乎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他不怕危险,可沈嘉鱼无辜。
“回吧,日后不要来往了。”姜继孝回来后跟楚云梨商量了几句,已经决定再回胡府:“用不了几天,我就会回城,现如今我已不再是姜家人,而是胡家嫡长子。”
姜家众人面面相觑。
却也不敢强求,这件事情本身是他们理亏。再有,无论是姜继孝的秀才功名,还是胡府的富贵,都容不得他们胡来。
于是,最后灰溜溜走了。
翌日早上,罗月儿来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她比以前更瘦,腰特别细,脸颊上一点肉都没有,已然瘦脱了相。不过,她脸上却带着几分欢喜,敲开门后,冲着姜母笑着道:“我来就是想跟你们说一声,银子已经还上了。”
姜母一脸意外,再想要多问,罗月儿已经转身走了。
饶是如此,眼尖的姜母还是看到她挎着的篮子里有一大块新鲜的肉。她一脸纳罕,回头就跟楚云梨念叨:“那可是三十两呢,还完了还买肉,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楚云梨嗤笑:“在这镇上能随手拿出二三十两银子的人可不多。”
姜母正在给孩子叠小衣衫,闻言动作微顿:“是胡老爷?”看儿媳满脸嘲讽,并未开口否认,她一脸不解:“胡老爷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罗氏没有招出他来。
楚云梨起身:“既然银子有了,我就得去问一问。”
她让姜继孝架了马车,在回村的路上,看到了拎着篮子哼着歌的罗月儿。
马车没有停,越过罗月儿率先回了村里。
姜贵不想寻根究底,反正银子已经拿到,看到夫妻俩前来,他皱了皱眉。
楚云梨直言:“之前我就说过,你要么还了二十五两银子,我们认下这份养恩,若是你不想还,那就当是用十两银子买断了养恩。你选一个吧。”
姜贵银子还没捂热呢,哪个都不想选。
楚云梨提醒:“现如今我已经是胡府的儿媳,你欠的可不是我一个人,而是城里的胡府!”
姜贵:“……”得罪不起!
他实在不想给,可沈嘉鱼有钱有势,找人来为难他怎么办?
“我还十五两,回头你们不用管我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断了这份父子情。
那也好,楚云梨侧头看姜继孝:“找村里的长辈过来,将这事白纸黑字写明。不然,不知情的外人会以为你是不肯报恩的白眼狼。”
姜继孝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和父亲走到这一步,不过,只凭着姜贵对他们夫妻做的那些事,他是真心不想原谅,也是再不愿意跟父亲维持这份虚假的父子情。
之前姜继孝虽然明言和姜家断了关系,但姜家族人中也有明理的,他们很乐意跟一个秀才交好,事情还算顺利。
姜贵心头很不舍得这个做了秀才又即将做大家公子的儿子,不过,他也知道父子之间再没了情分,勉强维持着,也拿不到多少好处。再说,姜继孝以后是要搬去县城,甚至是府城住的,到时候忘了给他银子,他又到哪里去找人?
断干净算了,好歹手头还有十两银。
十两银不多,但在这村里也算是一等的富裕,回头再找个年轻好看的媳妇回来,兴许还能治一治身上隐疾生下个孩子。
姜继孝拿到契书,心情复杂。
至此,他和村里算是断了个干净,往后只回来探望沈家,不然,连镇上都不用回了。
*
钱玉峰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一睁眼就察觉到了脸上的疼痛。然后就想起来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他的鼻子和耳朵都已经没有了。
他房中是没有镜子的,不过,大哥屋中大嫂陪嫁了一块。他坐起身,冲着听到动静见面来的母亲道:“娘,我要镜子!”
钱母眼睛都哭肿了,闻言又开始落泪。这没拉耳朵,不注意的话,都看不见。但这鼻子没了,实在太丑,她哭着道:“儿啊,你可千万要想开!”
钱玉峰看着镜子里的人,自己都觉得丑。本来就不好娶妻,如今变成了这样,怕是要打一辈子的光棍!
这事没完。
他啪一声摁下镜子,问:“娘,我晕了多久?这期间有没有人来探望我?”
钱母都弄不明白儿子这伤是从那儿来的,先摇了摇头,道:“你晕两天了,到底是谁将你打成了这样?你舅舅说了,这么重的伤可以去告,他们会赔偿的……”
对,让她们赔。
钱玉峰垂下眼眸:“娘,最近镇上有没有什么稀奇事?”
钱母挂念着儿子,没心思听外头的闲言,只随口道:“就听说得罪了姜秀才一家的罗氏母女不知道从哪来了一笔银子将债给还上了。”
闻言,钱玉峰放在被子里的手瞬间紧握,这一用力,肩膀上剧痛传来。紧接着就听到母亲的惊呼声:“你别用力啊,伤口又崩开了……”她跑了出去:“快请大夫来。”
钱玉峰又躺了两天,勉强下地,他趁着家人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直接去了罗氏的娘家。
罗氏还完了债,手头还剩了点银子,她买了不少东西回娘家,如此,罗家人没什么异议地接纳了母女二人。
看到满头包着布的钱玉峰出现在院子外,罗氏的嫂嫂一脸疑惑:“你怎么包成这样?找谁的?”
“我找罗红叶。”钱玉峰一字一句地道:“有些债要跟她讨。”
罗嫂嫂听着这话不对,但她和小姑子向来不亲近,并不想把事情往身上揽。扬声喊:“红叶,有人找。”
罗红叶走出来,看到钱玉锋的一瞬间,微愣了一下。实在是钱玉峰这模样太怪异,耳朵和鼻子都包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露出来的地方隐约还有干枯的血迹。反应过来后,她很快就从那双满是恨意的眼睛中认出了来,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你……我已经给了好处的,你又来找我做甚?”
钱玉峰一步步靠近,一脚踹开了并不牢固的篱笆院门:“你把我害成这样,不打算赔么?
“当初是你情我愿。”罗氏强撑着道:“我可没有逼你去。”
“若不是你提议,我不会起那样的心思,更不会落到如今地步。”钱玉峰走到一半,忽然察觉到房子边上绕过来一抹纤细的身影,侧头一瞧,看到是正值妙龄的罗月儿,他冷笑了一声:“我这模样不好讨媳妇,你赔我一个媳妇就行。”他伸手一指:“我要她。”
罗月儿吓一跳,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
罗氏面色铁青:“这不可能。”
“你不愿意?”钱玉峰已经豁出去了:“那你们母女最好别落单,我这模样肯定是没有女人跟我的,回头我……呵呵……”
他笑声中带着点暧昧:“其实我最喜欢烈性的女子,最好是不停挣扎那种。”
罗氏:“……”
罗月儿吓白了脸:“我有未婚夫了。”
这两天罗氏正在积极给女儿议亲,发生了这么多事,母女俩都已经收了让罗月儿嫁入大户人家的心思,只求衣食无忧,后生踏实。
哪怕罗月儿毁了名声,但她长相好,这两天见了几个人,罗氏还没想好选谁。不过,无论选谁都比面前这个混账要好。她颔首:“月儿确实已经定了亲。”
“那就退呀。”钱玉峰偏着头,眼神在罗月儿身上流连:“岳母,若你不将女儿嫁给我,那……我就让胡家的儿媳与你为敌。当时你是挨了一顿打没错,但你也得了实惠的,沈嘉鱼若是知道,定会生气。她想要为难你,你阻止得了?”
罗氏面色煞白:“你别太过分!”
钱玉峰笑吟吟:“比起你对沈嘉鱼干的那些事,我可是真心想要求娶你女儿的,自认一点都不过分!明天花轿上门,乖乖让你女儿嫁过来,否则,哼!”
他来了又走,前后不到半刻钟,但留下的话却让罗月儿满心惊惧。
“娘,我不要嫁给他。”
罗氏也不想让女儿嫁,本身两人就有那么深的恩怨,女儿嫁过去,万一钱玉峰不好好待她怎么办?
“我去跟他谈谈。”
她想着用银子赔偿,无论如何也要让钱玉峰打消了这个念头。因此,临出门前,她回了房,一咬牙,将剩下的所有银子都带上了。
“钱玉峰,你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