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婆媳上门闹过一次之后,后面一直风平浪静,不知道崔玉壶用了什么办法,总之崔家人半点声音都没有。
对此,小草乐的清净。崔玉壶倒是隔三差五就上门,不过只是在前院略坐坐,喝盏茶就走了,没见到小草。
小草开始整理自己的时间,觉得时间陡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窗外的蝉鸣再大再吵,屋内都是清幽的。
王惜弱一直在孕期养胎,近期才得知她成亲的消息,惊的一连写了三封信,加上一堆的江南特产,让人快马加鞭地送过来。
这一次惊得连客套话都省了。
“你成亲了?嫁的是当年诗画雅集力推的那位崔家郎君?你怎么突然就成亲了?之前从未听你提起过,难道是因为近日九洲的那些传言?
我惊呆了,我真的震惊了,我惊得说不出话了。”
王惜弱写完第一封信,觉得世事真是无常,当年她走投无路去泉城游学,嫁给了同去泉城的陆家郎君,本就是一门将就的亲事,结果日子这样吵吵闹闹地过,有悲伤也有喜悦,自从有了身孕,她和陆峥的感情反而有所升温,陆峥对她的坏脾气处处忍让,在家族中也处处维护她。
这门将就的婚事反而带给她很多的安全感和力量。
但是她不理解小草,小草和她不同,谢景焕就是她的坚强后盾,她在谢氏乃至九洲都是有实权的掌家娘子,完全能自主自己的亲事,怎么突然就嫁给了那个藉藉无名的书生?
何况她早就猜到了小草的心思。她并不喜欢那个崔郎君,却突然嫁了。
王惜弱得知消息时,呆坐了许久,然后默默垂泪,吓得陆峥哄了又哄,以为自己又惹她生气了,得知是因为谢家娘子的缘故,夫妻俩商议了一会儿,补了一份重礼,送去泉城。
当年小草也算是他们之间的媒人。
小草收到信件,读了又读,见王家三娘子被她吓到了,低低笑出声来,磨墨,摊开桃花笺,给她回信。
世事哪能处处如人所愿,她其实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崔玉壶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她也终于能卸下身上的担子,安静地生活。至于其他,终究都是奢望。
她已经习惯了压缩自己的欲望和渴求,这样便不会失望了。
给王惜弱回完信件,小草便病倒了,起初只是有些风寒,断断续续地喝着药,一直不见好,也不算严重,如此好了病,病了好,时间一晃又是三年。
高祖登基第九年,疯帝头疾复发,痛入骨髓的消息悄然传遍世家大族,也传到了泉城。九洲世家蠢蠢欲动。
谢景焕传信晚上要来西郊庄子,有要事与她商议。
小草:“阿嬷,你让人将楼上小阁楼收拾出来,去请崔玉壶来一趟。”
楼上小阁楼早就被她改为了茶室,闲来无事时就上楼看看风景,喝喝茶,然后看看书,如此时间竟然一晃三年了。
她以前最不爱看书,也不喜欢喝茶,这几年喜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能静下心来做一些事情。
崔玉壶到西郊庄子时,天色还尚早,未到黄昏,一到秋日,凤凰山就美的如诗如画,到处都是染红的枫叶和漫山遍野的秋意,文人墨客一拨一拨地来凤凰山,吟诗作画。
崔玉壶就是其中的翘楚。
“娘子在吗?”崔玉壶进了庄子,将书篓里的画作和诗集都拿出来,微笑地问着赵嬷嬷。
这几年他成为泉城最令人艳羡的闲散客,平日里就是吃吃喝喝,办个诗会雅集,没事采风作画,写一些诗,渐渐在泉城也有了一点名气,弥补了泉城武强文弱的刻板印象。
赵嬷嬷笑道:“娘子在小阁楼上看郎君的诗集,写诗文注释呢。”
崔玉壶一听,笑的有些合不拢嘴,低低说道:“那都是我闲来无事胡乱写的,嬷嬷怎么能让她看这些呢。”
怪羞耻的。他有些诗文写的愤世嫉俗的,被她看去,就像是将自己内心的某一面剖开给她看。其实他是个挺文雅温柔的人。
赵嬷嬷抿嘴笑,这三年早就把崔玉壶看顺眼了,毕竟这三年来,崔家郎君真的顶着巨大的压力做着闲散客,无论外界如何嘲笑他吃软饭,他都没有捡起之前日进斗金的生意,听说为此崔家人还闹了好几次,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思进取。
崔郎君呢,自是狠狠收拾了一番崔家人,对外躺平任嘲,对崔家是手腕强硬,对娘子也初心未改,每次来都是当年的书生模样,和娘子谈诗词,谈画作,对娘子嘘寒问暖。
外界都说崔家郎君是个吃软饭的窝囊废,她却觉得崔玉壶能伸能屈,是个重承诺的君子。
“郎君上去吧,我去给郎君沏茶。”
“哎,嬷嬷让小丫鬟们去就好。”崔玉壶一边笑着一边换了轻软的布鞋,上小阁楼。
赵嬷嬷笑道:“娘子喜欢我近身伺候。”
她如今一年比一年老,换了寻常主家,早就嫌弃她笨手笨脚,一身老人味,打发她归家养老呢,但是娘子不嫌弃,每日都让她挽发髻,选衣裳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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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早就没有小丫鬟们的灵巧,眼光也不如她们的好,但是娘子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她需要她。
“您慢点。”崔玉壶上了小阁楼,只见小草坐在小阁楼的窗前,正对着满窗染红的枫叶,借着天光看着诗集。
成亲三年多,她依旧是当年初见的模样,少女容色如雪,素颜素净地坐在窗前,只穿了居家的浅色襦裙,发髻上连珠玉首饰都没有戴,只用碧色的绣花丝带系了一个蝴蝶结。
“娘子。”崔玉壶看见她,心都敞亮了起来,这世上最美的诗词都无法形容她的美好。
“崔郎君,请坐。”小草看见他,放下手中的诗集,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来。
崔玉壶席地坐在她对面的蒲团上,见三楼的小阁楼收拾的清雅简单,地板擦的干净明亮,又有一窗的秋意,只觉得这大概是泉城最美的地方了。
而小阁楼的内室,是谢娘子特意为他收拾出来的雅间,他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来住一两日,两人一起聊天,一起吃凤凰山的当季蔬菜和河鱼,偶尔不说话的时候,也能静静地待上一整日。
“刚才来的时候,我在农户那里买了一笼子秋蟹,这个季节蟹黄肥,正是吃蟹的时候,已经交代厨房去做了。螃蟹大寒,娘子不易多吃,吃一只是可以的。”
崔玉壶微笑地说着,将带上来的画作和诗集都摆在地上。听说谢家主今日要来用晚膳,他特意去买了一笼最肥的秋蟹,托他的福,晚上他还能睡在小阁楼。
“嗯,还有秋蟹吗?婶婶也挺爱吃蟹的。”
崔玉壶笑道:“我买了两笼,另一笼已经派人送到草庐巷子,晚上六叔和婶婶都是能吃到的。老人家虽然不易多吃,但是那边邻居也多,一家分几个也是足够的。”
他知道她心系草庐巷子,这几年也习惯性买两份,一份带给她吃,一份送到草庐巷子去。
小草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他做事一向周全。这几年若不是他在身边照顾,日子恐怕会更加难熬吧。人人都说崔玉壶出身卑微,娶她是高攀,成亲后又吃软饭,但是唯有她知道,这几年,他为了她牺牲了多少东西,背负了多少流言蜚语。
可惜,她只能当他是最好的知己,朋友,却无法喜欢上这样的好郎君。
“听说谢家主今晚要过来?”
小草点头:“最近九洲有些动荡,听说秋慕白头疾复发,病入膏肓,他可能是来请我回谢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