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壶在院子里呆坐了一夜,觉得人生大约就是如此了,日后就算赚再多的银钱,带着崔家重新崛起,从寒门重新回到世家的行列,也不会有半点欢愉。
因为在他人生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欣赏他的画作,为他雪中送炭的小娘子已经成了陌路人。
他这些年来努力的方向没有了,无异于天塌。这一场豪赌,他赌输了。
崔玉壶坐到浑身发冷,眼见着东方的天空一点点地亮起来,外面街道传来小贩沿街叫卖的声音,炊烟升了起来,整座泉城慢慢地鲜活起来,而他却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双腿一点点地埋进了土里,有一种荒芜感。
“郎君,门外有人送了一封请帖过来。”门房小厮一路小跑地将拜帖送过来。
崔玉壶无动于衷,继续呆坐在院子中。
“好像是谢家的请帖。”小厮不认识字,但是认识谢氏的图腾,这请帖的封面上印了一个漂亮的家族族徽,满泉城谁不认识这个莲花图案?
崔玉壶如梦初醒,眼底迸发出光彩来,连忙去接请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请帖,确实是谢娘子常用的请帖式样,字迹也一模一样,邀请他今日去千香楼一叙。
怎么会这样?
崔玉壶心口猛然剧烈地跳动起来,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又觉得自己大概是疯魔了,昨夜的自己就很疯魔,不然他说不出那样的话来,若是谢氏采纳了他的意见,那就是谢娘子也跟他一样,疯了。
崔玉壶猛然站起身来,因坐的太久,双腿发麻,险些摔倒,他捶了捶腿,径自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番梳洗,然后直接就去千香楼。
崔玉壶到的时间太早,千香楼还未开门,他就站在门口等着,也不吃饭,也不说话,路上行人和商贩认出他是近一年来风靡泉城的珍宝商人,好像以前还是一个落魄世家的读书人,都上前来与他打招呼。
崔玉壶视若无睹,沉默地等在千香楼门口。
众人暗暗称奇,果然是个书呆子,就算家财万贯做了珍宝商人,还是个呆的。
崔玉壶哪里管这些人的看法,这些年他受尽了冷眼和奚落,也不曾有人对他施以援手,不过都是追逐名利之人,他真正在乎的只有祖父祖母和娘亲,如今又多了谢家娘子。
等到日上三竿,街上人越来越多,千香楼开了门,掌柜的这才连忙将崔玉壶请到了四楼的雅间。
“崔郎君是吃茶还是用膳?”掌柜的听说他一大清早就等在门口,寻思着他应该还未用早膳,便笑眯眯地问着。
崔玉壶哪里吃的下饭,也喝不下茶,只呆呆地坐在雅间里,说道:“若是谢家娘子来了,劳烦请到楼上来。”
掌柜的见他这副模样,点了点头,无声地退下了。
小草到千香楼时,已经是午时,来的时候马车上悬挂了谢氏族徽的木牌,高调地到了千香楼。
盛京来的那一队铁甲卫如今就在城内,想必会四处打听收集消息,她这般高调就是不想给自己退路了。
小草带着赵嬷嬷一路上了四楼雅间,留她在外面守着,敲了敲门,进屋。
崔玉壶见她到了,还是孤身赴约,呆了一下,然后慌忙地站起身来,脸色发白地朝她作揖:“娘子安好。”
他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只觉得她今日穿的粉嫩,如同一朵娇艳的海棠花,水灵灵的让人不敢直视,只是不知为何,他觉得谢娘子今日心情有些差。
小草冷淡点头:“崔郎君,请坐。”
她坐下,看着已经冷掉的茶水,刚才楼下掌柜说他到了有一个多时辰,应该是谢府的人送去请帖,他便直接到了千香楼。
以前她当崔玉壶是朋友,两人是君子之交,见到的都是彼此最好的一面,如今既然要合作,那自然会见到最冷酷无情的一面。
“我让掌柜的重新上一壶茶。”崔玉壶见她目光落在茶盏上,立刻说道。
小草微微一笑:“郎君倒是眼疾手快。”
崔玉壶见她露出笑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目光微微黯淡道:“只是因为心之所在。”
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所以他自然能知道谢娘子的需求,只是这样的话是他断然说不出口的。
崔玉壶从短暂的甜蜜中清醒过来,低低说道:“不知道娘子今日找崔某,所谓何事,可是因为昨夜唐突的话语?娘子可以不用放在心上,昨夜是我得了失心疯,才会说出那样的言论来,回去之后我已经彻夜反省了。”
所以,他们能不能继续做朋友?偶尔说说话,喝盏茶,看几幅字画,如此他就心满意足了?
小草见他神情倦怠,脸色苍白,显然是一夜没怎么睡,经历过昨夜,谁又能睡得安稳呢?她昨夜还是喝了安神汤才睡着的。
她垂眸,问道:“所以崔郎君昨夜说的并不算数?”
崔玉壶惊呆,猛然抬起脸来,直视着她,又觉得这样的目光会让小娘子觉得不舒服,又立马垂下眼,紧张道:“算数,不是,是我疯了才敢说出那样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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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语无伦次,昨夜的话对他而言,何止是算数,简直是心之所想,只是他确实疯了才会说出那些话来,还是在谢家主面前说的。
小草又问了一次:“郎君昨夜说的话算数?”
崔玉壶紧张地握拳,这一次稳住了心绪,低哑说道:“算数,我对娘子心悦已久,愿意倾我所有,为娘子驱使。”
他将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只盼着能离她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小草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淡淡说道:“既然郎君愿意为我驱使,那我有一桩生意想与郎君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