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无垠的草坡远接昏暗天际。
长空,浓云;风动,草舞。
少年靠在草间巨石上。
疾风速扫,将他高束的长发扬起,如一掊泼出的浓墨。
劲眉遮不住少年人的清秀,只添几分漠然。
他颔首,半垂着眼,长望远方,密长的眼睫微微颤抖。
两日不吃不喝,嘴唇早就干了。
那味道,在药谷尽头散了。
烬生抿唇,心尖痒痛。
他讨厌这样,被一个不知实际的东西牵着走…
她像钩子一样勾着他。
他心甘情愿要上钩,但每每要触碰到时,她又倏地消散了。
急不可耐,抓心挠骨。
姐姐……等他找到这个东西,他会把她做成首饰挂在自己身上,这样,他就再也不用害怕了。
狂风骤起,卷起一片草叶尘灰,还有一条土花头巾……
土花头巾在风中翻滚着往上窜,最后,落到了不远处的草坡上。
烬生坐了很久,等风再把它卷走,可风停不再起。
香泥……他看着那个头巾,想到那个教他竖发,教他说话的女孩。
想到她,转而又想到了牛婶和韩叔。
往常这个点,他们该在院子里吃饭了。
牛婶会讲着年轻时和韩叔相遇的故事,然后笑着给他夹菜。
他会静静坐着,在日暮下听他们嬉笑……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烬生愣愣的,不太理解心里这种突然涌上来的温暖是什么感情。
他又坐了许久,最后还是捡起了土花头巾。
*
“最近又开始丢姑娘了。”
“造孽啊,这才消停十几日,又开始了,丢的还是年轻女孩吗?”
“对,村口那家的丫头,就是家里有棵大樟树的。”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
田道上,两个背着锄头的农户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边走一边交谈着。
烬生走在大道上,与他们相视而过。
“这不是卖包子那家的侄女……等等,这是男人吧?”
农户嘀嘀咕咕地说着,后面的人叫他小声。
小道与大道交汇,三人走到了一路。
少年长的实在好看。引的两个农户止不住地看他。
其中一人看的入神,不慎被土道上的石头绊倒,手里的肥料桶洒在路上,空气中顿时弥漫了一股浓重的粪臭。
烬生的嗅觉被干扰,他一时失去了方向。
他攥着头巾,换了个方向,朝熟悉的小院走去。
先找牛婶吧。
*
从小路往上,绕过一棵大槐树,就到了他们的院子。
远离了大道之后,那股肥料味渐渐消散,烬生的嗅觉也渐渐恢复了。
他停在石板道上,看着眼前落锁的院门。
院子里隐隐传来剁肉的声音,那是牛婶和韩叔在做包子馅。
血腥味混着药香味在空气中交舞。
他握着头巾的手松了松。
香泥也在牛婶家吗……
挺好,不用再另找了……
烬生脚尖一点,直接翻进了院中。
他一步步朝灶房走去。
天色渐暗,暮色中传荡着蚊虫的嗡嗡声,院中昏暗,只有灶房亮着幽幽的灯。
“这肉怎么样啊?”
里屋传来了牛婶的声音,静悄悄的。
“好…好!”这是韩叔。
“刚杀的,能不好吗!”牛婶的声音随着剁肉声用力。
“吓…吓人!”
“是啊,叫你把那脏东西的嘴堵好,你那布又没塞紧!叫的嘞……”牛婶语气责怪。
“——还好我放血放的快。”
刚显出形状的月亮很快就被浓重的黑云遮住。
寒鸦嘶鸣,远空中划过黑翼。
烬生越近灶房,就越加清晰地闻到,香泥的味道,但比她的味道更厚重的,是肉腥味。
烬生走进灶房。
举刀剁肉的两人愣住了,笑着拦住烬生。
“你回来了?出去两天,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了!”牛婶笑着。
“肯定饿了吧,你先去院子里坐着,我待会给你热包子吃!”
烬生却在狭小的灶房里找。
“香泥呢?”
灶房中不见香泥的影子,但她的味道,确在这里。
烬生循着味道,视线慢慢定在牛婶身后的木盆上。
木盆里是黏糊的,粉白相间的……
“呕……”那股好闻的药香伴杂着血腥味猛然冲进他的鼻腔。
恶心!
少年瞳孔散开,扶着门栏狂吐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们?
塌了,他心里的城池,坍塌了……
牛婶赶紧扶住他:“怎么了?孩子?”
烬生眼神涣散开,他一把推倒她。
韩叔见状气愤地要上来揍他。
恶心…太恶心了……
愈加妖媚的紫火,愈加暴动不安的紫火…
“你叫什么名字?”烬生将火焰贴到耳边,挑着眉,扬起的眼尾格外鬼艳。
火声“哄哄”,仿佛真的在回应他。
韩叔和牛婶看见他的手上冒出紫火,吓得连连后退。
“仙君饶命!仙君饶命!”牛婶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韩叔则抄起边上的斧头,往少年砍去。
“我知道了。”就在这时,烬生笑着转头。
“去吧,瑰来。”
幽幽火光中,他的声音低的只剩淡淡的气息。
邪气弥漫的火,精准地落到了地上的两人身上。
寸煋可燎原,两人瞬间被点燃,浑身迷蒙进火中。
“啊啊啊啊……你个忘恩负义!!啊啊啊啊!呜呜…”牛婶哭泣着,尖叫着。
她忍不了被活活烧死的痛苦,一头撞在了灶台上。
地,很快变成了鲜红色,热热的。
韩叔爆发了凄厉的尖叫,他咆哮着抱住了地上的尸体。
“你!不…不得好……”韩叔撞向烬生。
少年安静地站在那儿…
紫焰从他猩狞的眼角流出,像流星的缀尾。
再不纯真的眼里是冰冷的狠戾,流淌着飘扬紫火的眼,美的惊心动魄。
他手指一弹,将冲来的男人拍死在地上。
尸体,很快也变成了灰烬。
火焰没有扩散,很快熄灭了。
鼻子好酸…
一滴泪划过他的脸颊,落在了地上。
烬生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觉得特别特别痛。痛的他想把它掏出来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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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烬生啊?哪个烬?哪个生?”
“找不到姐姐就住我们家,你这么俊牛婶还舍不得放你走呢!”
“吃…吃糖。”
韩叔和牛婶的声音在他心中久久回荡,不曾停歇。
所有美好骤然消散,两张惊恐痛苦中带着怨恨的脸在他心中扎根,挥之不去。
你…你不得好…
韩叔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不得好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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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生捧着装着“香泥”的木盆,走出了灶房。
“吱——”小院的后门被推开了。
一个布衣男子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