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侍者引着江渊到湖中心,伸手道:“小侯爷请,我家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江渊眯着眼往湖亭子里看去,亭子周围皆是白纱,随风在空中舞动,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白衣公子正背坐在里面。
他伸手接过伞,迈步往亭子里面走去,青衣侍者默默退在一旁,背过身去站着不动了。
江渊刚收了伞进亭子坐下,面前就被递上一杯热茶。
“雨气伤人,小侯爷请用茶。”
从茶杯中冉冉升起的热气挡住了纪千林的面容,他的脸似乎在雾气中扭曲,又或者这只是江渊的幻觉。
他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若是不服用寒食散便会出现幻觉,以至于他现在经常会晃神。
江渊定了定神,没有碰那杯茶,开门见山道:“纪公子当日还真是好计谋,谁会想到清风霁月的纪公子会是一个暗地里下毒的小人呢?”
纪千林从江渊约他见面时就知道自己的动作被江渊发现了,他索性就不装了,无所谓的耸耸肩:“小侯爷就算将此事说出去,又有谁会信呢?”
一个是名声在外,少年英才的弱症公子,一个是冷漠无情,不近人情的少年侯爷,想必是个人都会选择相信纪千林吧,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担心江渊会将此事说出去。
又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怕。
“何况我想,小侯爷若是想将此事昭告天下,今日就不回来见在下了。”
江渊也不生气,他早就预料到了纪千林的反应。
“纪公子果然是聪明人,本侯是想邀纪公子与本侯一起谋这天下,公子心怀大志,却因为盲症不能入朝堂,本侯只觉得可惜,若是纪公子随本侯一起,本侯可保纪公子未来在朝堂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纪千林睫毛轻轻颤了颤,隔着雾气精确的锁定江渊的眼睛,看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江渊一时有些心惊,仔细看去却是一双无神的眼睛。
“小侯爷就不怕我将今日密谋之事告发皇上?”
江渊摇摇头,笃定道:“你不会,你会答应本侯的邀请。”
闻言纪千林勾唇微微一笑,“看来小侯爷很了解我呢,也不知是哪个下人走漏了风声。”
言下之意就是江渊在他身边安排了人手,否则江渊不会仅凭这一点蛛丝马迹就如此了解自己。
江渊没有说话,他从决定来找纪千林的时候就做好了这枚钉子被拔除的准备,原本也没想着能插的这么久。
纪千林眼中的温度尽数褪下,眼底尽是冰冷,或许这才是真正卸下伪装的他,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温润公子,这不过是蛊惑人心的伪装罢了。
“我答应小侯爷的邀请,不过,我与小侯爷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从属关系,所以——”
他语气变得强硬了几分:“小侯爷是不是也该将这枚钉子拔出来了,不然我这心里一直插着颗钉子,只怕睡觉都睡不安生了。”
这是要将那个人找出来了,江渊并不意外。
“方才引本侯进亭的,就是本侯的人。”
纪千林惊讶的挑挑眉,随即就是了然,这青衣侍者是几月前通过选拔进他院子的,想来就是那个时候被安插进来的。
他点了点头,又露出往常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在下与小侯爷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在此提前预祝小侯爷能够得偿所愿了。”
得偿所愿么?
江渊在心里苦笑,他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得偿所愿了。
“在下这儿倒是有一条消息要与小侯爷分享。”
江渊没有抬头,只是盯着眼前的杯子瞧,那青衣侍者也在他手下做事多年了,今日就要折在这儿,他心情不好是自然的。
可这青衣侍者确实是不能留的,否则只会成为他与纪千林之间的一堵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不想整日都在担心纪千林会不会反水。
见江渊没反应,纪千林也不恼,只是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那赤羽来的公主或许也能成为小侯爷的助力。”
江渊蓦地抬头,他倒是不知道纪千林竟还与南宫嫣有关联。
纪千林知道江渊很震惊,他继续道:“我与丽妃一直有联系,她志不在后宫,她是要回赤羽去的。”
“回赤羽?”
江渊皱了皱眉,疑惑道:“她既已经来琅垣和亲,又有了身孕,如何能回赤羽去?何况还从来没有和亲公主回本国的先例,就算她想,羽皇和她的兄弟也不会同意,除非……”
除非她不只是要单纯的回去,她是要回去夺权,只要坐上那个最高的位子,谁能置喙她的决定?
江渊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原以为他自己的想法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南宫嫣身为一个女子,有此志向更是艰难许多。
纪千林嗯了一声,肯定了江渊心中所想,“所以小侯爷只要向丽妃抛出橄榄枝,她不会不接的,单靠她一人的力量,想夺得赤羽的政权,可不容易啊。”
“好了,在下的秘密已经告诉小侯爷了,不知小侯爷又有什么底牌呢?”
纪千林扩大了唇角的笑意,眼神似乎有些发亮,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在下又怎么能确保跟着小侯爷不会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呢?”
江渊冷哼一声,他虽厌恶纪千林此等做派,可又不得不与虎谋皮,淡淡道:“赵太傅非通敌叛国之人,他原本在寒门学子中威望极高,因为叛国被众学子唾骂。本侯有皇帝与南王密谋谋害赵太傅的证据,文人虽不似武将强健,但有时候,他们的攻击更强烈。”
试想一下,当众学子发现自己从前敬重的老师竟是被冤枉至死的,自己还为这把火出了一份力,他们会如何做想?
他们会将怒火转移到始作俑者身上,那些曾经淹没赵太傅的话语只会变本加厉的施加在南稷身上。
为帝王者,一旦失了民心,就注定走向灭亡。
“南稷所犯罪行远远不止这一件,本侯的父亲也是因为他的疑心而死,还有沈寂白的双亲也不仅仅是战死那么简单。”
“纪公子觉得,本侯这底牌可够了?”
赵太傅是清流文人代表,沈将军是将门世家,而陵阳侯则是勋贵世家。
南稷打压这三家的领头人,就是为了将权力完完全全的掌握在自己手里。是以不管是为了他们的死而悲愤,还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利和地位,这些派系的人不会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