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芈子曦,忽而涨了莫名般勇气。
或许,芈家的冤屈无妄,能在这一刻得到些许施展。
她没有把握,高阳弘济与这些事牵扯多深,他究竟要护得多深?
但是,这一次,她想赌一把。
她想以以大爍王朝最为威望显赫、言语朝夕能定人族生死的唯一之人,赌一把天道人心。
“听闻,当初,皇太后与前太子沙盘点兵、以女子孤勇之博识,敌众朝臣武将,以无双慧智,震惊天下。高祖用家族之命脉,护一命妇之清威。天下女子,无不以太后为瞻仰。”芈子曦蓦地抬起头,眼神笃定地望向高阳弘济。
高阳弘济微微一笑,示意看座。
芈子曦收了些胆怯,试探地跪坐而襟,高阳弘济略微有了些许表情。
“子曦斗胆,大爍皇帝宽宥。”芈子曦深深一个大礼。
“今日屋内之言,你我可知。但说无妨,赐你无罪。”高阳弘济生出些许兴头。
“丰德四年,程兴古收金州大泠城,前朝京都首府。同年,爍皇巡幸金州驻军,赐封我祖父芈荆荣为荆雄大将军,统辖金州军、蜀州军、西北军三军,封程兴古为金州都督。因金州军是由芈家军起家,所以实际上,金州军不认程兴古军符、只认芈家帅主。”芈子曦目不转睛地盯着高阳弘济表,哪怕他的表情生出一丝愧疚,她便能稍有所安。
可偏偏,高阳弘济毫无表情,又仿佛,非常投入地听她分析。
直到她停顿了一会,高阳弘济仿佛才回过神来,更有些玩味不明地来了一句:“继续。”
许是,许久未能由芈子曦一般,如此鞭辟入里,却又直言不讳地对他这番言语了吧。
“皇太后为了高阳氏收归兵权,便欽派高祖嫡脉长兄高阳昺光驻金州监军。命高阳昺光幼子高阳虬掌西北军骑兵。而,赐婚高阳昺光幼女高阳弘歧嫁蜀州刘善蒲,两人生的儿子封为蜀州王。大爍建朝后,高阳昺光实则掌金州、宜州、兴州辖权。其子高阳弘明掌河州军。在此看来,高阳昺光对玉州呈包围之势。而青州司马,敌我未明。爍皇唯一的退路,便是南陵长公主。高阳昺光,原是西北军统帅,因韩宵舅侄之故,方才失了西北军掌权。。。”芈子曦欲言又止,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高阳弘济。
此刻的她,早已没了怯欲犹疑,反而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此时,轻微的脚步声有些惊了惊高阳弘济。
他眨眨眼睛,准备起身去迎。
王昤颤巍巍地从幕帘后走出来,脸上的褶皱夹杂着莫名沧桑。
王昤轻轻摆了摆手,示意高阳弘济坐下。自己独自走到芈子曦身前,芈子曦赶忙起身去搀扶。
王昤只是一言不发地望着她,眼里由犀利变得柔和,再由柔和变得湿润。
她仿佛看到几十年前那个自己一般。
“你,不怕死吗?”王昤有些爱怜地责问道。
“回太后,子曦,已经死过一次了。”芈子曦双目炯炯有神地回望着王昤。
她似乎,赌对了。
芈子曦小心翼翼地把王昤搀扶着坐下,王昤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坐自己身边。
芈子曦征询地望向高阳弘济。
“你坐太后身边,她老人家说话也不用那么费劲。”高阳弘济吩咐道。
芈子曦就旨,轻轻坐在榻沿边,规规矩矩地端着,委实不舒服些。
王昤倒直接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坐进去点,舒展一些。
芈子曦有些尴尬地笑笑。
“你对韩家叔侄之死,有何想法?”王昤问道。
“世人都传,韩家叔侄之死,是爍皇收权之利。可,在我朝境内,韩宵死于我朝研制的飞马炮阵。而当时,西北骑军,就在韩宵将军受困不足五里处。为何西北军,会任由陀胡入我朝境,以我之器,杀我将军?”芈子曦反是一问。
“是我糊涂,我一心以为,高阳家族团结一致,方才有如今这般大爍王朝。”王昤有些哀婉地嗔道。
“可奈何,人心不足。大爍建朝后,高阳昺光的野心也就大了。”芈子曦见高阳弘济并不抗拒,便继续说道:“韩宵将军死后,高阳昺光以为可以收了西北军,没想到出了绝世将才韩泠彰。可韩将军,没死在疆场,亦殒在我们的飞弩之下。更惶恐之处,是韩将军中弩之前,已然中毒。”芈子曦终于能把那日所见之场景说开了来。
“韩将军驭马之术,本可躲过三弩。正因中毒,力有不逮,他为了护着怀中幼子,用力躬身,气道短了两分,便被最后一弩从背后深深扎了进去。”芈子曦双目噙泪,悲惋之意,不言自明。
“我与湘儿之被掳走,也是因西北府内,有线人供出我们路线。被拐后,我逃出,得以遇高阳虬,高将军直言不需西北军,自然能救出湘儿。可想而知,西北军内部,早已有人与陀胡勾结。而子曦,如今想明白了一件事。”
“何事?”此时的高阳弘济开了口。
“想必,爍皇也是觉察其中诡异,故意让长公主远赴西北,接回西北王夫妇灵柩,以细查其死因。否则,西北王夫妇尸身,或许被毁尸灭迹、再被李代桃僵。在这背腹受敌、子孱势弱的前提下,爍皇依然把西北王一位,传给韩离北。或许,韩离北的真实身份,既可保他一命,也可因他身份,暂时稳住西北军不全全落入高阳昺光之手。”芈子曦望向高阳弘济。
“真实身份?”王昤杀气立现。
“我与湘儿曾困于陀胡帐内,听那两个老妪叫湘儿唤她们姑姑。想必,她便是前朝远嫁的司马隆裕和司马承熙。我母亲曾与闵昭华一道为前朝公主司马承熙之伴首,多少与我耳语一些陈年往事。”芈子曦顿了顿,看了看王昤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