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风声的记者和路人们很快把游行队伍包围了,有人这般近距离直面七十六号还没有被抓实在是罕见。
无论是想要真相的还是单纯凑热闹的,这次游行都让他们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而真正的好戏即将上演。
董槐林很想杀一儆百一了百了,不过他依旧迟疑,因为他需要一个理由。
心中的怨怼始终无法发泄,憋得难受。
明知道是古月在针对董家,他不能直接去把古月做了。
明知道那秦逸伦八成就是共党地下党,他也不能直接把人给打死。
最近这几天,他越来越感觉到七十六号行动处处长这个位子,真的不好坐。
手下人依旧可以高声大喊“七十六号抓人不需要理由!”
可是他自己,不行!
站得越高,接触到的内情也就越复杂,需要顾及的人自然越丰富。
说到底,他不是那个可以一锤定音的人,只是舔着脸去给人当狗罢了。
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之际,董槐林还是听从苏菲的建议,硬着头皮出现在了七十六号大门口。
“我就是董槐林,你想说什么。”
“老朽见过董处长,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原来董处长这么年轻有为。”
领头的老者见到董槐林的一脸不屑之后,丝毫没有惧意更没有慌乱,他首先从恭维开始,不过这句话里特地强调的,是董槐林“年轻”。
“废话就不用多说了,你们到底要干嘛?”
“是,老朽仅代表这些朋友,和董处长商谈一二。
今天过来其实是想问一问董处长,小秦到底犯了什么法?董处长为何不问缘由就把他抓了呢?这里面难道有什么隐情?”
“能有什么隐情?!他是共党!你们难道要为共党求情?你们是想试试七十六号的手段吗?!”
老者的慢条斯理让董槐林越发恼怒,因为越是这样他越能猜到这些人有备而来。
“董处长息怒,老朽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罢了,这些朋友里也是各行各业,我们自然不会是什么共党,也都清楚不应该和共党有所瓜葛。
如果,董处长可以断定小秦就是共党,并且有充足的证据,我们自然不敢多言,更别说替他求情了,因为我们都只是胆小怕事的普通百姓啊!
可是,我们这些人听到的,仅仅只有那一句‘七十六号抓人不需要理由’……
董处长,老朽无权干涉你们这些官老爷的大事,只是作为小秦的长辈,看着他长大的一个糟老头,不愿意看到这个本本分分做事的孩子含冤受辱啊,如果这时候老朽不能站出来替小秦说一句公道话,日后也没脸去见他父亲了!”
董槐林很想把眼前这个糟老头子大卸八块,可他清楚,这种事一旦做了就真的完了,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更别说还有那些相机对着。
“你到底要说什么?!”
“董处长,关于小秦到底是不是共党,想必你们应该已经有定论了才是,对吧?毕竟这人已经被抓三天有余了。
那么老朽敢问董处长,能不能确确实实拿出一个证据来告诉我们一声,只要能证明小秦就是共党,我们自然心服口服,也不敢再有所关联了,因为我们只是市井小民罢了,民不与官斗啊。”
“民不与官斗”,老者把自己的姿态已经摆在了最低点,可他却是“咄咄逼人”的一方,让董槐林恨得牙痒,费了很大的劲才忍住没有掏枪。
“你也知道‘民不与官斗’?
你们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们,那秦逸伦就是确确实实的共党,至于证据,我们当然已经掌握,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凭什么?!
又不是公开审理的案件,你们犯得着都清楚过程吗?
啊?!“
董槐林的态度越是强硬就越显得他心虚,因为的确没有掌握丝毫证据,不仅秦逸伦闭口不言,就是那个张汪洋也始终没有找到,这个案子他办的憋屈。
可是老者并没有被董槐林的气势镇住,依旧泰然自若按照自己的节奏在那慢条斯理。
“董处长,老朽无权无势,身后这些朋友自然也都是如此,可我们并没有想要干涉你们办案的意思,因为我们也清楚自己没那个能耐去干涉。
可是,董处长,只是让我们知道一下你们定论的事实,也不可以么?
好吧,如果董处长坚持,老朽也无话可说。
只是,老朽手里却有一些看上去并不相干,实际上十分蹊跷的证据,还请董处长过目,也请在场所有朋友共同做个见证!”
董槐林一时语塞,要说证明秦逸伦是共党,这个虽然还没找到证据,却未必一直找不到。
可要说有什么证据证明秦逸伦不是共党,哪有这种东西?还能说他是日本人不成?!
“诸位请看。”
只见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从手里的黄布袋子里小心翼翼抽出了一个卷轴,在旁边人的帮助下,他们一同将卷轴展示了出来。
“犊车辘轣满长街,火树银花对对排。无数红裙乱招手,游人拾得凤凰鞋。”
卷轴上是一幅苍茫的画作,同时有题诗在旁,正是这一首,作者是前朝文学家纪昀。
其实纪昀是谁,董槐林根本就不知道,更没兴趣去关心一幅诗画!
可这幅卷轴铺开之后,尤其是在那名中年人特地朗诵之后,人群里陡然炸锅了。
“真迹?这就是‘秦时明月’里的镇店之宝吧?!”
“没错,就是这一幅,乌鲁木齐杂诗之游览!一直都放在秦老板的店里,听他说过,这是前朝那位纪大学士和秦家祖上交好时亲手作下并赠与的,在秦家已经传了四代人!”
面对其他人的突然起哄,董槐林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这不就是一幅字画么?又不是免死金牌!难不成那什么“纪昀”的诗画还能证明一两百年后的今天,这个秦家的传人不是共党分子?!
笑话!
可街上的人都好像突然不再关心董槐林的事情一样,尤其是那些记者,大着胆子越凑越近,就想要拍一拍这真迹。
“诸位莫慌,还有这一件!”
又是另一位中年人,同样打开了手里的卷轴,里面是曹操的《观沧海》,却是郑板桥亲自书写配图。
“这自然也是真迹,同样是秦家压箱底的传家宝!”
一声声惊呼和叹服之后,弄得现场很像是书画鉴赏会一般。
这让七十六号的特务们完全摸不着头脑,就连董槐林也一样,因为他倒是知道谁是曹操,可谁是郑板桥呢?
“诸位,请稍安勿躁,让老朽把话说完。”
现场气氛已经烘托到了极点,但是那名老者很快便把所有注意力都重新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董处长,这两幅诗画,老朽也是看了大半辈子了,实在叹为观止,每每看到都是欣喜若狂,一如现在这些朋友一样。
不过,这两幅诗画,正因为年代久远了,所以小秦始终用心珍藏,并没有太多示人的机会。
可是,就在昨天,这几位朋友,在黑市上竟然发现有人在出手!
他们一时间也拿不准,就让老朽去确认了一番,竟然的确是真迹!”
老者越说越激动,似乎痛心疾首,忍不住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