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玉龙做了这么久的营生,早前接引来的都是些八尺高的大汉子,人到了自己这里,哪个不是夹着尾巴做人,跟个鹌鹑似的。
如何也没有想到,岚今一个小姑娘,居然有这样大的胆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就算了,连桂姨她都敢骂?当即甚至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直至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接二连三响起,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朝着四下的人怒不可歇地大喊着:“还傻愣着做什么?赶紧把这小贱人给我捆起来,扔进药池里去泡着!”
“扔你大爷!”岚今更生气,尤其是勾玉龙提起药池,让她一下想起了那些所谓的昆仑奴来,当下一把揭开自己背后背着的剑匣,往身前地上一放:“姑奶奶我是不喜欢动手的,但是你们既然要找死,就别怪姑奶奶无情了!”
其实早前勾玉龙就发现她这小矮子身后背着的那个木箱子是什么?江湖上人用剑,那最厉害的也左不过是双剑罢了,哪里有人一次用这么多把剑的?
因此自然是很少有人见过真正的剑匣是什么样子。
所以也不怪这勾玉龙没见识了。
只将此刻岚今将剑匣落地,朝周梨示意了一眼:“阿梨,你站在我身后,别害怕!”
周梨有什么可怕的,岚今这气势,是她个头的上万倍。
更何况岚今的武力值她也见识过了,所以点着头:“我没事,你开心就好。”
两人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聊天,尤其是岚今这个小矮子还如此张狂,这让勾玉龙愤怒她们就这样无视自己的同时,又觉得好笑,“好大的口气,今儿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口气多大,本事就多大!”岚今一声冷哼,顿时手往剑匣上一扬,顿时只听咔咔地几声,那剑匣就大开了,各式各样六把剑就以此插立在其中。
勾玉龙虽不知这些剑是什么名字,又是什么来路,但还是一眼就判断了出来,这一把把都是绝世好剑,顿时眼睛里就充满了贪婪之意:“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好运气!”白来的好福气啊!
可是他没还来得及高兴,忽觉得迎面骤然卷起来一股罡风,将他一个高大的汉子吹得竟然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几步,一面扬起手臂来,意图将这刺骨刮面的罡风挡住。
这时候只听得有人尖叫:“剑,剑剑飞起来!是剑气,是剑气!”紧接着就是些丢盔弃甲的逃跑声。
勾玉龙大惊,一面忍不住松开挡在眼前的双臂,却只见那所谓的剑匣已经空空如也,反而是上空飞着六把剑,把把都好似有生命一般,吓得他当时就双腿一软,完全不能自己。
这是周梨第二次看到岚今用剑,这种感觉修仙世界里才有御剑之术,原来武力值到达了一定的巅峰,也是能做到的。
她仍旧是满脸的震撼,目不接暇地看着飞来飞去的剑,只觉得完全就是一场视觉盛宴。
她光着去看着天上的飞剑,却没有留意到这强大的剑气,已经将这整个罗村里的人都杀得差不多了,直至耳边听到勾玉龙和早前那个桂姨跪倒在岚今面前哭着求饶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
居然,居然就这样结束了。
随后才将目光从上方收回,看向了身前跪地求饶的两人。
岚今将剑都尽数收入剑匣之中,全然不理会地上跪着的两人,只朝周梨问:“帅不帅?”
“狂炫酷炸拽!”周梨是真心实意夸赞的,甚至觉得有些看不够。
岚今对于她的夸赞也很满意,“那是,如果我师父在就更好了,她更厉害。”随后才指着地上痛哭流涕求饶的两人:“我觉得他俩就是头头,特意给留下来,你看要怎么处理?”
“先绑了再慢慢问。”周梨想,这份产业如此之大,眼前这两人怎么可能是头目呢?就算是,只怕也就是其中一个小头目罢了。
岚今得了话,并未自己去动手,而是朝着地上的两人恶狠狠地使唤着:“去,找绳子来,各自将对方捆好,我阿梨姐有话要问你们,想活命就老实些,不然直接用剑气把你们劈成两半。”
朴实无华的威胁,在这罗村四处堆积的尸体下,十分有用。
两人手忙脚乱,赶紧将对方给捆好,那桂姨更是连忙哭道:“两位女神仙,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两位女神仙宽宏大量,饶了小人。”然后不停地磕着头,额头已经见了血迹。
周梨并未理会,见两人各自捆好了,便和岚今先在这罗村里转一圈。
便也看到了所谓的药池所在,几乎一个院落里,如今进了门,里头便都被改造成了巨大的药池,迎面扑鼻而来的刺鼻药味让周梨十分难受。
尤其是那些药味里,且还有一种腐臭味。
而旁边的房屋里,则是一排又一排的高大药柜,里头也有南天门这一味药,如今从抽屉里拿出来,还能勉强认出是晒干后菌类。
不过更多的,还是那一排又一排的防腐内药材。但是真正让周梨和岚今色变的,还是那些个蛇蝎毒虫一类的。
且都是活的,旁边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药师,他如今看到岚今仿若恶魔一般,吓得战战兢兢地说着,那些毒物都是要跟人一起放入药池里的。
不然人进了药池里,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但是用这些毒物一起放进去,人的神经便总是处于紧张状态之中,这样药池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又像是为了将功补过,他拖着那一瘸一拐的腿,领着他们去那老百姓家的房屋改造成的牢笼,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青壮年男子,一个个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眼睛也是睁着的,但是目光却没有半点光,甚至瞳目也不会动。
看到这一幕,周梨只觉得骇然不已,只是她轻轻伸手触碰了一下那个站在最前面的青年,却发现对方的皮肤,看起来虽是比寻常人的要黑上了一些,可触碰起来,和活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心中不由得大惊,朝那药师问道:“他们是死了,还是活着?”
药师跪在地上,“也许是死了吧。”他想着应该是这样的,毕竟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岚今大致数了一下,“有七八十个。”到底是有些吃惊,毕竟这么狭小的牢房里,居然挤满了七八十个成年男子。
又见那药师半死不活的,周梨便给提溜到一处先绑起来,和岚今说道:“一会儿再审问他,咱们先去问那两个畜生,只怕这样的窝点,他们有好几处呢!”
毕竟,没有见到那个薛木匠。
岚今一听,自然是赞同,两人又回到了一开始院落,却见那勾玉龙和桂姨竟然打算要逃跑。
只不过他们运气实在不好,竟叫周梨两人撞了个正着,如今吓得浑身瘫软,又开始如同此前一般求饶起来。
周梨和岚今拉了张椅子来坐下,没有理会他们的求饶声,只直接问道:“谁教你们制作的药人?制作了总共多少?这样的窝点又有几处?还有那薛木匠一行人又在何处?”
勾玉龙起先一直以为,是哪一方势力也看上了他们这生意,专门来横插一脚的,可是如今听周梨这话,只觉得是哪里不对?
但见识过了岚今的厉害,当下也不敢不说,只忙一一回起来。
原来就这样的窝点,他们专门挑罗村这样在大灾中荒废下来的村子,一来是房屋水井都是现成的,而来又都处于隐秘的大山之中。
且这药人总共制作了多少他并不清楚,不过就他们这罗村里已经出手了五百多个。
而像是罗村这样的窝点,现在有五个,而他们这罗村如今正在做改革,以后是不制作昆仑奴了,而是准备用少女们来做实验。
毕竟那人口如今不好买卖了,花楼里是青黄不接,因此便想到了,若是将这些姑娘们都炼制成了药人,以后就是不生不死,能一辈子给老鸨挣钱。
而桂姨就是这一次的负责人,薛木匠是她的亲兄弟,至于他们这幕后的东家,则如同正方脸所言,是南方来的。
正是他们几个人承头,这一个个炼药池子的工坊才建起来。如今他们都在那总部,说来也是可笑,也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周梨的老家桐树村。
只因他们说那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一处是周梨的老家,此处有她家祖坟在,即便地方官府发现了端倪,也不敢贸然前去。
周梨听得这话的时候,险些给气得吐血,二话不说,只拿出她干娘给的哨子,随后没多久,一只鹧鸪鸟就在她肩膀上落下来。
她简单写了一封信,便叫这鹧鸪鸟给带着送去州府里。
想来这个时候,商连城已经来芦州了。
这里还有许多药人,虽然他们不动又不吃喝,但周梨终究觉得他们还是活着的,如果是死人的话,那皮肉早就变得僵硬无比,而非眼下一般。
因此也在去信的同时,也让商连城那里快些联系屛玉县的贺知然。
她们就在此处等了两天,来的并不是商连城,而是公孙澈,周梨只是将此处交给了他接手,自己则和岚今快马加鞭去往八普县。
此处去八普县,如今有那修建得宽阔平整的州道,时间也节省了大半,只不过到了县城后,这里的路还没修建好,所以进呈又慢了下来。
更让她愤怒的是此处的地方官员如此不作为,还是早就已经知晓这些失踪的青壮年都去了何处?却因收了对方的好处而充耳不闻?
因此她在县里的时候,也未曾惊动官员,直奔那桐树村去。
这一夜她两个紧赶慢赶,终于是在天黑到了镇子上,过了这十几年,镇子已经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她已经找不到曾经姐姐开桐油店的街道了。
不过倒是打听到了周天宝家。
周天宝一家早就搬回来了,虽说周家的祖坟如今有周天宝的媳妇苗氏
娘家帮忙看着,但周天宝终究不放心,他自己又非那贪慕荣华富贵的人,加上后来他父兄之事,也就彻底看淡了。
小女儿半岁的时候,就已然放弃了在屛玉县的公务,搬回了此处来。
如今周梨寻到他家里,开门的是苗氏。
按理这夜深人静的,有陌生人来敲门,当时男人来开门才是,可如今一开门,周梨看到的却是双目深陷,脸色苍白的苗氏,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敲错了门?
毕竟苗氏还算是年轻,与自己一样的年纪罢了,可是眼前的女子,除了与苗氏有几分相似之外,整个人垂老疲惫得仿若那不惑之年的妇人一样。
但苗氏却认出了她,顿时泪水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张着的唇不停地颤抖,声音却怎么都没有发出来。
“三嫂?”周梨喊了一句。
然后苗氏终于发出了声音:“阿梨,你,你怎么来了?快进来。”随后拉着周梨进了门,见着她身后还有个岚今,等人一起进来了后,连忙将院门给插上门闩。
“周天宝呢?”周梨从小都是喊名字惯了,喊三哥反而觉得怪怪的,当下一面问,一面张望着四周:“是去了村子里么?”
不想她这一问,苗氏就哭得更多了,“他,他被那些天杀抓了去,做成昆仑奴卖了!呜呜呜……”说完,苗氏就再也忍不住,哭得撕心裂肺的。
周梨顿时傻了眼,“你说什么?”
可苗氏却一个劲儿的哭,又因为她哭,或是因她没在屋子里的缘故,小女儿也跟着哭起来,随后是周书源将头探出来,“姑姑?”
周天宝当时要搬回来,周梨是极力阻止的,她觉得周书源得读书,留在屛玉县最好。
可周天宝觉得,周家已经出了周梨这个人物,她的夫君又是文武双全的大将军,皇帝还是杜家的养子表哥。
这对于周家来说,已经是祖上冒青烟的事情了,哪里还敢再求更多?所以反而希望自家儿子做个普通的寻常人,还不如回到这老家来,以后自己老了,守着祖坟的事情也交给他。
不然叫他读书读多了,以后出息了走远了,怕再叫他回来守着祖坟,他就不愿意了。
他这样的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自私的,当时没少叫周梨气一回,但最后他仍旧是偷偷将一家人带回来了。
周梨也只能独自生闷气,气他的目光短浅和自私,就这样扼杀了周书源未来的无数可能。
后来是元氏和周梨悄悄说起周文宝和周玉宝之事,说是周天宝觉得,做个普通人好,若是孩子有几分聪明,他怕走上以后那大伯二伯还有祖父的绝路去。
他们那些人,不都是自诩着有几分小聪明么?然后就不甘平凡,方折腾了不少事儿不说,还害了不少人。
他只能保证自己守住本心,却不能保证儿子是不是遗传了他们二房的坏种子,所以他不能让儿子读书太多,免得让他走上了弯路去,自己拉不回来。
当时元氏只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竟是十分体谅周天宝。
可是周梨觉得,人之初性本善,那周书源若真的生来就是恶人,早小就能看出来?
所以既然是没有遗传二房的那些坏胚子?为何就要为了这莫须有的未来,而折断孩子的翅膀?
“书源?”周梨见着他,莫名就一阵心疼,连忙上前过去牵起他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周书源的幼儿时期,就是在屛玉县的幼儿馆里度过的,后来还在紫萝书院里读了大半年的书,才被他父亲给带到这老家来的。
所以多少也算是启蒙过了的,说话比如今他哭得不能自己的母亲要有条理许多。
原来那周书源回来后,并未声张自己的身份,更何况这镇子上,也几乎是没了桐树村原来的村民,姓周的也不少,所以没有人知道他是周梨的那个周家。
他舅兄那头,也是告诫过,就生怕叫地方官府晓得了,反而给周梨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