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多的还是觉得不可能。又见对方满脸的紧张,便收敛住了心中的震惊,只慢慢地收回目光,将内心中的激动给抑住,朝元氏道:“夫人,走吧。”
元氏整个人都沉寖在萝卜崽即将娶媳妇的欢喜中,压根就没有留意到韩玉真今日的反常之态,当下和样儿二人交代了一声,方跨出门槛来,一面还忍不住高兴地夸赞着:“你也瞧见了,这小姑娘灵气得很,我一瞧见她,我就晓得她便是萝卜崽相中的样儿。”
“是挺好的。”韩玉真回着,只不过明显是心不在焉,待那元氏上了马车,他便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她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没有?”心里到底是带着几分期盼之意。
关于样儿的身世,萝卜崽倒是在信里说过,元氏自然是晓得的。一头想着韩玉真是萝卜崽的师父,也是半个父亲,他关心弟子未来妻子的身份来路,倒也实属正常,自是没有瞒着他。
但是想到样儿自小也是个孤儿,便也是生出几分怜惜来:“她和萝卜崽们一样,连爹娘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听说自小就在人贩子的手里头,到了三四岁时,就叫平家几个铜板给买回去做了丫鬟,签的还是那死契。”说到这里,少不得说样儿在这平家姐妹俩到了这灵州后,便也是将当初平家买她的银钱添了几十倍,给寄还回去。
平家虽不短缺她这三瓜两枣的,但按照后虞律例,如今即便是取缔了这死契卖身等事,但这从前签下的死契,眼下要求自由身,当是要还了主家的卖身钱,才能彻底解除这契约。
所以元氏想,“她想要得这自由之身,虽说在半月镇的时候,也是赚了些工钱,但总是要有别处的花销,更何况是姑娘家的,再怎么不讲究,胭脂水粉到底是要买一些,所以我估量着她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银钱,正好我也闲着,这嫁衣便让我来帮她做。”
元氏自顾说完,却发现韩玉真抿着嘴不说话,也不知那心中在想什么,反正元氏能感觉到他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便有些疑惑起来:“怎了?你是不是有要紧事情要忙?若是怕耽误,我前面的拦车点下车,自己乘客马车走回去。”她以为,韩玉真是因为公务之事。
韩玉真闻言,摇着头,“不打紧,我送你回去。”心里却是在想,那样儿到底是不是茹娘子的女儿?一面又在心里默算,当年自己离开珑州之时,茹娘子刚与那王秀才订了亲,计划着来年二月份就成婚的。
如果这些计划在自己走后都顺利进行了,那么隔年他们夫妻有个孩子,这孩子也是这般年纪大了。
他的思绪随着手里扬起的马鞭一样,起起伏伏的,最终又想起那几年,正是多事之秋,那一带也是天灾不断的,样儿成了那无依无靠的孤儿,倒也实属正常。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他们只怕已经是……
韩玉真不敢继续再想下去。只不过这旧事被重新勾起,让韩玉真起了去找茹娘子和王秀才消息的意思。
就是不知这战乱之后,可还能从那旧乡老民中打听得到他们的踪迹。
他了解着两个人,都是性格仗义又重情的,连当初自己这个险些死在冰雪中的路人甲他们都能鼎力相助,在寒冬三月里自己短缺柴火粮食的情况下救活了自己。
怎么可能自己有了女儿,还会舍弃掉呢?所以极其担心他们已经遭遇不测了。
“韩先生,你到底是怎么了?”元氏终于在韩玉真那严肃中又时不时发出微微叹息的忧郁情绪中,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担心地问了起来,“你是本来就是这样,还是见了样儿才如此的?或是你不满意样儿姑娘?”
她一连三个问题,那韩玉真一时自然是不知先该回哪一个。
不想这一慢,便叫元氏给误会了,以为他是不满意样儿的身世,只连忙劝道:“那样儿姑娘甚好,又和萝卜崽一样的身世,往后成了夫妻,两人才能更体谅对方的难处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玉真见她把自己误会成了这样的人,急得忙解释起来,一时也就脱口道:“我再到芦州遇到姜云长之前,受了一回伤,险些死在那冰天雪地里。”
“怎提起这旧事来?”元氏自然知道,韩玉真那风湿不就是这样来的么?早前可没少去找韩知意帮忙扎针。
韩玉真继续说道:“那时候叫一个年轻娘子救了,还有同村的一个王秀才,我走的时候,他俩刚订了亲,如今我见了样儿姑娘,同那茹娘子长得是八九分的相貌。他们都是极好的人,若是亲女儿,哪里有不要的道理啊。”
元氏听得他这番话,如何还能冷静,只忙朝着车前移过身来,急切地追问到:“那你后来,便没再同他们联系么?”
韩玉真如今也是万分后悔苦恼:“按理说,那是救命恩人,我当时常联系才是,只不过你是晓得我那时候的身份,将军的旧部们,死的死,逃的逃,我虽是仗着当年年纪还小躲过了一劫,可若是叫人发现,仍旧是难逃一命的。”跟人联系,那是害人性命啊。
如此,他怎好频繁于那茹娘子王秀才常年联系?也就是在到芦州之后,悄悄给他们寄了些银钱过去。
又了解他们的为人,因此就没有留下地址。
这话叫元氏也不禁也担心起来,再次朝着韩玉真询问:“你确定,样儿和你那救命恩人果然相似?”
“不是她的那女儿,难不成这天下还有两个长得相似的陌生人?再何况这年纪我方才细算了,是能对得上的。”越说,韩玉真就越发着急了,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这茹娘子夫妻俩的消息。
当下只和元氏说道:“等我回了衙门,忙给珑州办差的同事问一问消息。”
元氏连连点头,“是该问一问的,如今也不比那从前了,你便是再和他们来往,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两人就着样儿的身世问题一路探讨,这路途倒也快得很。
即便是在十字路口堵了两回,也没有觉得多慢。
其实屛玉县里早在设下了那红绿旗子之后,就没有堵车一说,但现在十字路口,都在修天桥。
如此一来,以后这十字路口,便取消了人行道,那马车就能更快捷一下,而这天桥也修得宽敞,除了行人爬上天桥的楼梯之外,还有供给板车专门路过的平缓小道,可见这路政司这几年是录用了不少人才来,将这天桥设计得十分完美。
眼下城中主干道上的十字路,已经有好几座了,如今这里又在修,想来要不了多久,城中便会有数座天桥。
而元氏回了家里,那周秀珠便牵着子星走过来,“你走得太匆忙了,我还没给你款式呢!”如今那嫁衣,也是诸多款式,大部份自己这里都有样图。
元氏闻言,从篮子里拿出顺路买的糖人递给子星,“只许玩不许吃哦,不然以后就没有牙牙了。”随后才回着周秀珠的话,“还要走一趟呢!料子她还没选出来,韩先生催得紧,我又忙着搭顺路车。”
“也不差那几个乘车的铜板。”周秀珠听说她为了蹭顺风车,都没在那头多等,也是忍不住好笑。“那样儿姑娘如何?也是我今日没空,不然是要同你一起去瞧一瞧的。”就怕像是当初的柳小八一般,千挑万选,选了巧儿那样一个歪门邪道的进门来。
人家说娶妻当娶贤,这话很是。
“好着呢!何况阿梨此前见过,都说不错,自然是差不得的,更何况我还有一个关于样儿的事情要同你说呢!说来只怕你也不信,你说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缘份呢!这萝卜崽拜了韩先生做师父,而这韩先生今儿去喊我,见着样儿,只觉得同当年救他的那恩人一个模样,如今已经是找人帮忙打听去了,没准真是他恩人的女儿。”
周秀珠听了这话,也是满脸的惊讶,“若是果然如此,还真是天定的缘份了。”但很快,她也同那韩玉真一般担心起来,“若真是韩先生恩人的女儿,那这许多年来,都在吴州平家做丫头,这……”
那对夫妻,怕是凶多吉少?或是样儿是叫人拐卖的?
元氏也焦心起来,“可不是嘛,人家爹娘都对韩先生有恩情,现在韩先生也正为这个事情烦恼,只不过咱们这里离珑州比芦州都要远,到了那头又要打听怕也是要几个月的时间了。”
因此也是和周秀珠说,“这个事儿,暂且可不要说远了,免得叫那样儿姑娘听到了风声。”如今是丁是卯又还不知道,没个结果反而徒惹人心慌难过。
周秀珠连连称是,只顾着和元氏说话,等垂头一看,但见那子星把糖人的小脑袋都啃完了,不免是埋怨起元氏来:“你又不叫他吃,你就不要买回来,这买回来了,如何好拦?难道还指望他这样大的孩子能听话?”
元氏尴尬一笑,“这不是瞧着实在太精巧了,忍不住便想要买回来给孩子们。”
说话间,周秀珠起身抱着子星,忙去找他娘千璎。
白脸这活儿,一贯都是千璎再做,如今要从孩子手里抢糖,自然也要千璎来办。
正当千璎将孩子手里没吃的糖人给夺了便听得隔壁的月洞门被叩响。
周秀珠去开门,却见是隔壁住的考生们。这段时间录取的或是没录上的,都纷纷来告辞,如今这两个是最后一批了。
对方是两个女考生,都没过二考,于是参加了这后面其他属的考试,如今得了消息,虽不是正式官员,但好歹得了个机会,不用回老家去听从家中长辈的安排,嫁人生子。
所以两人都十分高兴,趁着这几个晚上,裁了两套小衣裳来,送给子星子月兄妹俩。
她二人如此客气,千璎这里也不好意思,听得她俩都要去半月镇边上的阿尤镇,一会儿就要乘着船离开屛玉县,便想着她们怕也来不及准备干粮,也就装了些糕点果子做了回礼。
等送了这两女考生,那周秀珠便将从别处听来的八卦说与她两个听,“我前儿遇着司马夫人,她才悄悄和我说起,住在司马大人弟弟家的一个男考生,竟然意图骗他们家姑娘。”
其实这样的事情多了去,早前就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姑娘被在家中借住读书的书生骗了清白去。
好结果的没有几个,如果男的没高中,自然是死皮赖脸赖上了姑娘,从此以后靠姑娘家过日子。
这样没有出息的男人,姑娘跟着他也过不得好日子,便是岳家有钱,能一直顾着些,但少不得是要遭人背后议论纷纷。
偏据她们都观察,这一等男人都最是小心眼又自尊大,用着人家的钱,还觉得人家瞧不起自己,又不肯努力。
用大家常常骂女人的话,那就是要做表子还想立牌坊。
又或是那男人果然金榜题名,那么大部份是要另娶那位高权重的朱门小姐,哪里还记得这份旧情,只怕回头还要指着姑娘的鼻子说怪她不检点呢!随意三两句话就许了人家清白的身子,这样好骗,指不定是跟了多少人?
这话可不是随口杜撰的,千璎说她当年还在天星阁的时候,就接到了一个年老体衰的女人的单子。
“你们断然想不到,那姑娘原本年轻时候也是名动一时的才女花魁,多少才子富商与她许了山盟海誓,或是要赎她离开,她都不愿意,就一直待在那地方,为此没少叫这些男人恼羞成怒骂几回,说她是那自甘下贱,要做这千人骑万人跨的表子。”反正就特别难听,但她坚持下来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攒够了钱,找刺客帮自己杀一个人。
可是因为没有门路,她被骗了好几回。
直至她找上了千璎,千璎才去与她办了。
而现在周秀珠和元氏听得她这话,便猜到了这姑娘,“多半年轻时候叫男人给骗了?所以后来有人赎也不愿意离开,只怕到时候叫他们厌恶了,没个好下场。”
像是她那样的身份,进了门去,只能是个贱妾,和丫鬟没什么区别了。当家主母要打要杀,衙门都不会多过问一声。
这样还不如继续待在那地方,最起码生死她自己还能拿主意。
千璎点着头,“是了,我见她在契上写了一手好字,要杀的那个人也是她亲自画的图,又上了颜色,仿佛是真的见了真人一样,栩栩如生。她也真真是个名不虚传的才女,我便多问了她几句,竟然这番好才华,为何沦落到那种地方,一待便是十几年。”
后来听那女人说,她原本也是一方富贾千金,乃家中独女,一日暴雨,家中来了个借宿的潦倒书生。
那书生虽是寒酸,但也是个知书达礼的,相貌伟岸,又能脱口成章,她起了惜才之心,便有意助对方登龙门,因此那钱财上也好,学习上也罢,她是说服了父母,鼎力相助。
还为对方花重金请来了名师。
这书生呢!也算是投桃报李,与她许下了金榜题名时,便是洞房花烛夜的山盟海誓。
说到这里,千璎眼里便闪过一抹杀意。
顿时给两个孩子吓得哆嗦起来,元氏赶紧出口道:“别,这事儿过去那么久了,你生气也别吓着孩子,咱言归正传,继续讲。”
千璎深呼吸两下,将心中的怒火压下。在元氏和周秀珠的期待眼神中说道:“那姑娘,一开始是单纯欣赏那书生的才华,不忍他因为生活拮据而就此放弃了大好未来,并未有半点男女之情。可那书生却对她十分殷勤,听说情诗就写了一箱子,如此情意绵绵的攻势之下,那姑娘自然就沦陷。”
说来这好像又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对方相貌不俗,且才情可圈可点,又十分殷切温柔,她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能抵挡得住?
两人甚至还在女子父母的见证下,拜了堂成了婚,只差没去衙门里写下那一纸婚书了。
“那个男人只怕一开始也没想过娶着姑娘,所以每逢提及去衙门写婚书,他总是推三阻四。那姑娘当时已是完全被他的甜言蜜语哄住,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真信了男人的话,等着他金榜题名时候还要再重新热闹风光嫁他一回。”
而事实上,那男人上京后,果然是一鸣惊人,成了当朝探花。
姑娘欣喜万分,与父母双亲左等右盼,等来的却是一场大火,将她父母双亲烧死,家财万贯毁尽。
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活了下来,一路乞讨寻至上京,却听说她的丈夫,那个没有婚书的丈夫已经娶了尚书家的小姐,是人人称赞的深情男子。
可惜这深情却不是对她的。
满上京还流传着两人的美谈佳话,以及书生对小姐情深似海的情意。
他们的爱情羡煞了诸多姑娘家。
原来那书生,并非是寻常人家的子弟,而原本就是上京人士,与他后来的妻子也是年少时候定下的娃娃亲。
奈何两家的走势却是一高一低,女方父亲节节高升,官至尚书郎,男子父亲却是一贬再贬,俨然成了两个极端。
如此这桩婚事自然是被女方家里嫌弃了,书生为了争一口气,也是挑灯苦读,奈何命运多舛,父亲在外任的路途中感染疾病去世。
家中本就贫困,少了这个顶梁柱后,便只剩下一个多病老母,自然是没有坚持多久,便撒手人寰。
书生自然也被尚书家里退了婚,伤心远走他乡。
但尚书家的小姐是个痴情人,万分不舍,淋着大雨来相送,两人在雨中许下了誓言。
然后书生四处游历求学,不想因为一次病重在大雨中,遇到了那善良的姑娘,姑娘心善家中又富贾。于是书生借着她家的钱财重新得以请来名师教学,也不用再为一日三餐而担忧,且还有红袖添香。
如此,他本就有些才华,有了这等加持,直上青云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