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宝走了过去,将自己带来的那些干粮都放在他的床榻边上,然后就退开了。
而周老二看到他走过来的时候,还以为他要扶着自己起来,用大马车接自己进城去,找人给自己看病。
哪里晓得,他只是冷漠地扔了些吃的,就和这村子里的那些人和那两个白眼狼一样对自己退避舍。
当时心就凉了半截,但仍旧不甘心,只挣扎着一面骂着周天宝。
周天宝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听他说什么,反而用一双平淡又冷静的眼睛看着他,“果然,坏事做多了,到底是会遭报应的。”他此刻只万幸,自己这一辈子没造孽。
周老二听到这话,嘴里嘟嘟嚷嚷地,好像再说周天宝不管他的死活,也要遭报应。
周天宝觉得自己从父亲那凶恶的眼神里是猜到了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大概是眼前的周老二垂老又落魄,已经不像是自己梦里那样凶神恶煞了。所以周天宝对他也没有了惧意,便露出个不以为然的笑容来,“他们两个扔下你跑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在这城里等几天,到时候负责你的后事,如此老天爷怎么会怪我呢?我又不是不管你。”
他那话说的轻飘飘的,说完就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
任由那周老二弄出多大的动静,他也没回头,到村口的时候,只和那几个婶子说:“他的病,拖了这么久是没法子了的,但到底是长辈,我给他留了点吃的,他若熬过去,我便想办法安顿他,若是熬不过去,我便给订一副棺材来将他收殓了,断然是不会叫他的尸体影响大家。”周老二的身后事,是大家最关心的,所以他再度强调自己会负责此事,好叫他们都安心些。
“后生你可真是个好人呐。”大家听到这话,又将周天宝夸赞了一回。
他有愧,他哪里是什么好人?他也继承了二房的‘优良传统’,不管长辈死活,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的眼皮子下。
进了城里,忽然叫韩家的人给拦住。
早前他对韩家的人躲躲藏藏,生怕他们坏了自己的计划,毕竟自己这一次来,就是专门来解决这一家子的。
甚至是已经准备好了和他们一起陪葬。
可哪里晓得这世事难料,自己还没到,他们自己就先乱了一锅粥。
如今那周元宝和周玉宝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是他们只要进不来这灵州,就去不了屛玉县,周天宝是放心的。
把他俩当死人看待就算了。
然后就剩下那个染了脏病的周二老,怕也没几天的活路了。
因此也是直言不讳地同韩家这几人说了个原委。
几人都是韩知意的心腹,自然是晓得这一次来的任务是什么,对于那周老二家也是有所了解的。
所以听得了周天宝的话,一个个都瞠目结舌,最后也只叹道:“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①”
便也一起在这城里,跟周天宝等着那周老二的死期,到时候等人一断气,这里掩埋了,也安心会屛玉县去交差事。
而这个时候,齐州的李木远已经召集好了人来。这一次去往全州,终究是那杜仪的地境之内,不管他承不承认,反正现在那全州是有萧十策等人镇守着。
所以比不得当初去丰州那样轻松,更何况还要找到九龙山脉下的并肩王墓,因此他也知晓这一次去,怕是要很长一段时间。于是只将这齐州大权暂时交给了他那向来不和睦的两位舅舅手中,又提携了一干文臣心腹与之商量军机大事。
然后带上了另外一位颇有些诡才之道的国舅景世成,路上拦截了一支从那北方往灵州方向去的商队,杀人夺籍,便这样大大咧咧地往全州而去。
但又恐有人见到李木远和国舅景世成,将这队伍认出来,所以便也是做了些乔装来。
那何婉音也在列,毕竟图纸是她给提供的,因此这一趟全州之行,自然是少不得她。
系统自从上次给了她这图纸后,就再没了声音,所以何婉音对于这一次的全州之行,比那李木远都还要上心。
这是她唯一翻身的机会,只要拿下了这并肩王墓,往后李木远就不必在这军饷银钱之上有半点为难,自己也算是为了他立下汗马功劳,往后也不愁没有好日子了。
最起码这底气她是有的。
想是近来过于倒霉,以至于她有些慌张,这一慌张,那脑子便不如从前精明能算计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少了系统的辅助,所以依她的所谓聪明才智,还不足以考虑这件事情各方面的问题。
但是她身边那从前管理着不少事务的月白却是聪明得很,她早就察觉出了李木远对于何婉音的态度来,心里自然是担忧无比。
不过她并不知晓,如今檀香姑姑的蛊母已经叫何婉音指使木青去给偷来了,只当檀香姑姑没来,安心留在了那齐王府里,是为了炼药。
所以见着外面只有一个木青,总是觉得没有安全感。加上这出了齐州城到如今,不见李木远那边来询问何婉音这里一两句,便朝何婉音提醒道:“说起来,这件事情若成了,那是天大的好事情,姑娘便能得这不世之功。”
何婉音没听出月白口气里的担忧,反而露出些得意来,“是啊,总算要熬出头了。”
月白闻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有些迷茫地看着何婉音,“姑娘,你不会是真对王爷动情了吧?”她这样问,是有原因的。毕竟一个女人全身心都投入到那个男人的身上时,才会不顾一切付出,且不计成本又不求回报。
上一次姑娘可不就是这样对那李司夜的么?真真是砸上了无数的真金白银和人,可最后得到了什么结果?这叫月白终于明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男人身上,那是出不了头的。
所以她见到何婉音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下意识便将心里的疑惑问出来。
这反而让何婉音有些不解,“你怎说这话?”竟然还认真考虑起来,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上了李木远这个病怏怏的男人?她想不可能吧?自己又不欠虐,干嘛要倒贴?但是坦白地说,想起那李木远有些病态的行事模样,她居然觉得血液沸腾,心跳加速。
不想这时候竟然听得月白叹气道:“运气好,姑娘得了不世之功,只不过这件事情,若是没有瞒住的话,终究不是体面事情,那并肩王不管如何说,都是王爷的老祖宗,有朝一日要是叫天下人晓得了,怕是要被唾弃的。”
说到此,望向何婉音:“姑娘,这图纸是你提供的,那自古以来,飞鸟尽弹弓藏之事,比比皆是,奴婢怕您被误了。”
这话叫何婉音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顿时像是被推进了冰窖之中一般,下意识想起李木远那无情的苍白面容来,忍不住一个哆嗦,恍然大悟起来,只在嘴里喃喃念道:“是了,是了,他那样狠心的人,只怕到时候是要将我这个无依无靠的人给推出去堵这天下悠悠之口了。”
赔上自己一个人,便能洗清他满身的骂名,银钱又全部在他手。
她一想到这个可能,当下就气得牙痒痒。可是她现在对于李木远,是没有法子的,自己的绝世美貌他视若无睹,这本就是自己最大的利器,在他身上却讨不到什么便宜来。
所以何婉音有一种走到穷途末路的感觉来。
这李木远,实在是不好攻略啊!她想起了早前系统给予自己的劝说,让自己去攻略那杜仪。
可是她一想到那杜仪从小的出身环境,哪怕晓得他现在的确身份尊贵,是那贞元公的遗腹子。可一个乡下刨土长大的,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再有怎么好的基因,小时候营养跟不上,现在就算是众星捧月荣华富贵了,但肯定又丑又矮,指不定还保留着那乡下人吃饭吧唧嘴挖鼻孔抠脚丫的那一套。
这便叫她想起了自己舅舅段敏圭,还有外祖父外祖母,他们都这样,吃饭的时候放屁擤鼻涕,更是随手就来。
所以她从不和他们这些人同席。
她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忍不住恶心起来,漂亮的五官险些皱成一团来。“不。”她拒绝和这样的男人发生亲密的关系。
月白自然不知道她脑子飘这么远,见她一脸抗拒地喊着不,还以为是她已经沉迷与情网之中,不愿意相信李木远会害她。
因此不禁叹了口气,“姑娘,咱们就没有第二条出路了么?”这李木远是真的不行。
但何婉音觉得,那杜仪恶心归恶心,但到理智告诉她,现在的目标是完成任务,而且底是现在能同这李木远唯一能抗衡的人了。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呢?最起码他肯定一个乡下老实人,绝对不会像是李木远这样变态又狠毒,于是便下了决心:“有。”
她不能叫李木远顺利拿到这并肩王墓地里的陪葬品,她得想办法通知灵州的人。
让那杜仪也插一脚进来,等乱了,自己再找个机会接近那杜仪。
何婉音忽然就想通了,那杜仪一个乡下农夫,又矮又挫,只怕像样的女人都没见过,到时候自己这样的天仙主动朝他投怀送抱,要个一颗心,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么?
所以最起码,这杜仪比李木远好攻略好掌控,也不算是一点优点都没有。完成任务后,她就立马能离开这个讨人厌的世界了。
这样打定了主意,她便一脸悔悟,深明大义:“我本心是想替王爷解决些忧愁,可是我如今想来,掘人坟墓,又是他李家祖宗,到底不可。”于是一把抓住月白的手,“月白,我想了想,我们得阻止这件事情,不能让并肩王死了多年还不得安宁。”
月白有些懵,心想姑娘怎么转变得如此之快?但她也觉得掘人坟墓到底是有些亏损阴德,因此是赞同的。“可姑娘你要怎么阻止?”
何婉音连忙说出自己的计划来:“这里是全州,有那杜仪的人,我们想办法将风声露出去,他们一定会发现李木远,到时候自然会来阻止。”
月白还以为,她会劝说李木远打道回府。哪里晓得她竟然是要暴露李木远的行踪,可这里是杜仪的地境,若是叫李木远暴露了,只怕要回齐州,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了。“这样姑娘岂不是也难逃一劫?”纵使是李木远侥幸逃回了齐州,但肯定不会放过姑娘的。
月白还不知道,何婉音在这短短的一瞬里,已经转变了攻略的对象,如今已经将自己归类为那杜仪的人,自然是和这李木远是对立的。
而何婉音听到她的话,“都是我自己作的孽啊,大不了我们想办法逃去灵州,那贞元公之子听说是个贤德宽宏大量之人,必然是能收留庇护我们的。”
去灵州也不是不行,只是月白想到那檀香姑姑还在齐州呢!有些担心,“可我们若走了,檀香姑姑她……”怕是凶多吉少。
何婉音这会儿却懒得多管檀香姑姑了,但怕月白生疑,便敷衍道:“没事,等我们这里一脱身,就立即想办法通知她逃。”
月白想了想手里还能调用的那几个人,点了点头:“也好。”
但如今他们主仆人都在这李木远的队伍里,想要将消息传出去,却不是那样容易的。
寻了两天,也没个什么机会,急昏了头的何婉音便用那最原始的方法来留消息。
竟然是在那出恭所用的草纸上,写了并肩王墓九龙山脉下,李木远将至的话。
然后便扔在了山野之间。
这东西,自然是无人去检查,就恐是谁用过的,都嫌恶心。
所以谁能想得到,她会将消息留在上面?
她一路是留了十来张左右。
心想运气就算再怎么差,这样好的天气,又没下雨,那纸张应该是能飞到有人烟的地方。
她的想法是对的,办法看起来是笨了些,但不妨碍起到效果。
所以当这还在灵州城的周天宝去检查周老二是否断了气时,反而见一队快马纷纷冲进城里。
众人极少见到这样的光景,便晓得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周天宝一颗心也跟着紧张起来,也顾不得周老二那里,又急急忙忙进城去打听。
原来那何婉音扔出来的消息,叫一个全州的柴夫给看到,他认得一个李字,毕竟是天子之姓,于是就给带回村里,叫人瞧。
然后就了不得,这消息自然就在村里炸了。
村里管事负责的,也不敢耽搁,马上就往上头报去。
于是就有了刚才周天宝所见这一幕了。
等周天宝看了一圈热闹,听得老百姓们都在议论这李木远跑到这全州来,挖他老祖宗的坟,为了钱连老祖宗都不要了,这样的人不配为人,更不配为天下之主。
不过最叫大家震惊的,都是那并肩王的墓,居然就在全州的九龙山脉下。
但这些周天宝都不怎么上心,他还以为是外面有了白亦初的消息呢!至于眼下这事儿,并不是他所操心的事儿,现在他只想赶紧将周老二埋了,然后回屛玉县去,想来苗氏现在必然十分担心自己。
又匆匆出城去,想探探人死了还是有气?
等到了周老二的那窝棚边上,却见自己给他带的那些干粮,他自己没吃多少,倒是引来了不少耗子。
那耗子都是边吃边拉,吃到哪里拉到哪里,如今周老二旁边的床板上,还堆积着厚厚一堆老鼠屎。
他人已经铁青着面容,没了半点生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如今身上是爬满了耗子,有的正在拿他的手脚来魔牙,死气沉沉的白肉就这样翻出来。
“去去去!”周天宝折了半截树枝,将那些个耗子都去给驱赶开,皱着眉头看朝周老二的尸体,到底是有些难过的,但更多的还是觉得真是命啊!
人家正经人死了,旁边吃食多的是,也没见哪个招来这么多耗子?
唯独是他,那耗子不拿旁边的大小刚好合适的木头磨牙,非要拿他的手脚,可不就是遭报应么?
钻进隔壁周元宝们住过的房间里,将那懒汉的脏床单给拿出来,将他爹的尸体给盖上,“你且安心走吧,下辈子好生做个人,我这里以后多做功德,只愿你和我娘在下头,少吃些苦头。”说罢,也是在棚屋外面磕了个响头,然后像是此前说的那般,去城里将给他准备的棺材找人抬过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