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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第 40 章 六合一(1 / 2)

花慧也不知都经历了些什么,她到了医馆里,紧紧抱着那名唤花儿的小女娃儿也不松手,身上还披着顾少凌那皮毛乞丐装的她瑟瑟站在那抓药台前面,仿佛一个被染了色的纸人一样,毫无生气可言。

“你还站着作甚?快把孩子给我,叫大夫给你看看伤势。”周梨将写好的纸条塞给小药童后,回头见着这一幕,不禁催促起她,伸手要去接孩子。

花慧犹豫了一下,才将那娃儿递给周梨,却不怎么愿意让大夫给她瞧伤势。

花儿被周梨抱在怀里,显然是认人的,又或许这颠沛流离的日子,让她除了花慧之外,再也不信任何人,所以一到了周梨的话里,就挣扎着哭天喊地的。

把那母爱泛滥的花慧一下给急了,猛地站起身来,也不顾大夫正在给她把脉,一把将花儿抢到怀里去抱着。

果然,孩子到她怀里就歇了声。

周梨见此,有些发愁,“你先顾着你的伤势要紧。”

花慧满脸的疲惫感,只瞧她瘦弱得厉害,深深凹陷下去的两颊,再也没有了当初她在半坡庙里时候的那种心慈面软的感觉,整个人瞧起来也老了许多,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这些日子,你怕是受了不少苦楚吧。”周梨记挂着她当年原身卧病在床的时候,是她来配过孤零零的原身,所以对花慧心里总是有种感激。

也是这种感激,叫周梨对于花慧偏上心。

所以当初得知她就这样被匆匆嫁了一个老男人,才会难过得病倒。

“大家都那样。”她回着,似一副不愿意去回忆那些苦难日子的样子。

见此,周梨也没再多问,只是见她总抱着孩子不是一回事,这样叫大夫怎么给她诊治?便在身上翻找了一回,还有两颗糖栗子,忙拿来逗弄花儿。

花儿见了,果然是伸着脏兮兮的小手要扑过来。周梨便趁机将她给抱到怀里,只不过却不敢拿给孩子吃,这样瘦弱的孩子,营养严重不良,稚嫩的牙龈上,才长了两颗小乳牙罢了。

如何能嚼得动这糖栗子?更何况这东西又最是黏喉咙,别把孩子咔了喉咙。

不想花慧见孩子馋得紧,便朝周梨道:“你给她吧,贱命的东西,没有那样娇贵。”

周梨虽知道花慧是想给孩子吃,但这样称呼孩子,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若是花慧不疼爱这孩子吧。她又愿意为了这孩子,已经逃出逢春院的她愿意回去。

周梨一手抱着孩子,将那糖栗子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又麻烦那得空着的抓药小童帮忙倒了些水,才敢给花儿喂那糖栗子。

这花儿多半是没吃过甜食,栗子一入口,她就有些像是那吃药上了隐的人一般,表情甚至是有些狰狞,急得伸着小手去抢周梨手中剩下的板栗子碎块,那动作急切,不顾一切,小手甚至是将周梨脸色抓出一条血痕。

花慧见了,正好大夫又给她诊好了脉,起身过来就往花儿身上狠狠一巴掌落下去,“真是个饿死鬼转身的。”

然后也不顾孩子哇哇大哭,给从周梨怀里抱了过去,“给我喂吧。”

周梨有那么一瞬间,总觉得在花慧的身上,看到了花慧后娘的影子,听到她的话,只将剩下的糖栗子给递了过去。

孩子又得了糖栗子吃,哭声便立即止住了。

大夫很快就开了药,只说这看得见都是些皮外伤,并不打紧,不过提了一回要身体要紧,须得好生调养,为此开了七八副药。

只不过周梨如今身无分文,还指望着小童帮忙送信回家,等人来接呢!

于是乎道谢过大夫,就在这里等着。

又说她出门这么久,早在晌午前不见归来,就把家里急得不行,叫元氏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让周梨一个人去送东西的。

然后家里便四处找寻。

这会儿都快急得报官了,忽然小药童找上门,塞了这条子。

柳小八到底是认得几个字的,又见是周梨的笔迹,瞧见了欢喜不已,“是花慧,阿梨找着花慧了,还将人从那种地方给救了出来,只不过托人办的,得送银子去,这会儿在医馆等着呢!”又见天色已经晚了,铺子这里也卖得差不多,便准备自己送银子去。

元氏不放心,急忙拉出驴子套了车,与他一并随着小药童前往北市。

两人随着小药童到了这里,果然见着周梨,不过瞧见她脸上有条血痕,虽是浅浅的一道,还是将元氏吓得不行,“怎了?受伤了么?疼不疼?”又十分后悔,“早该香附跟着的,不说她有些拳脚功夫,就是那身腱子肉也吓唬人。”

周梨去给白亦初送东西,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每次都挑着早上没人的时候过去,自然是没有想过人生安全这事儿。

更何况附近也住了许多人家,也没瞧见人家出事。不过今日那逢春院老鸨的话倒是提醒了自己。

也不可能总是有这样的好运气。而且今日若是带着香附,也不必跑回书院找白亦初他们。有香附陪着自己,早进了那瓦市深处去。

见元氏担忧自己,只笑着摇着头,“没事,这算得了什么伤,过两日就好了,疤痕都不会留呢!”为了安她的心,“往后我多带着香附。”又问了元氏拿钱,将给花慧看病的钱付了。

那头柳小八看到花慧,少不得是上前去说两句话,只是花慧的眼睛却盯着周梨和元氏。

花慧有些想不通,一样都是家里的后娘,为什么周梨的后娘待她这样好,而自己的后娘却要将自己嫁给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鳏夫续弦呢?

又想起自己在半坡庙待了好几年,每日兢兢业业上香,不敢短了菩萨一日,可是为什么菩萨没有保佑她?

这一刻,她心底是真的觉得老天爷实在不公平。

而柳小八见她不答话,也觉得无趣,只去和周梨说起话来,“既然都在这北市,我顺道去瓦市那边将银钱给几位大哥。”

周梨瞧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罢了,明日吧,这会儿那边的巷子里黑灯瞎火的,不好找。”

柳小八闻言,也只好作罢。

这厢告辞了大夫,再次谢过了小药童,便带着花慧母女俩上了驴车,柳小八拿着鞭子,大家一起回南市去了。

花慧虽然才来被拐卖到这州府,但也晓得那南市是整个州府最好的地方,听说住在那头的都是有钱人家,要么就是好人家。

像是北市这边,那瓦市里鱼龙混杂,旁边就紧挨着秦楼楚馆,十个人里有九个半不是正经人。

可相对的,这边的地段也便宜,住的更多的,也都是穷苦人。

所以随着驴车跨过了南市的牌坊,她不禁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住在南市么?”

周梨还沉寖在与花慧的重逢中,又让她离开了那逢春院,压根没有留意到花慧那眼里除了羡慕之外,多出来的嫉妒。

“嗯,以后你同我们住在一起,再也不要担心了。”周梨还安慰着她。

花慧没再说话,怀里的花儿多半是睡了过去,没声音。

很快转到了周梨家这条街上,远远便瞧见那门口的灯笼已经点上了,将那周记卤味几个字照得一目了然。

周梨便指着铺子,“便是那里了。”

卤味铺子这边,是莫元夕在守着,不过就剩下些正常味道的卤菜了,所以买的人也不大多,她便同一头的周秀珠聊天。

两人见着家里的驴车回来了,忙起身迎出来。

花慧只觉得都是些陌生面孔,她也只见过周秀珠几面,因此觉得生疏。不过她也没顾得上去多看人,一被周梨带进后堂,就被拉着进房间去换衣裳,还将安之的旧衣裳拿来给花儿换。

她们都换了新衣裳,又见这院子宽敞,周梨家中还有帮佣的妇人,那股子羡慕便越来越变了味道。

只不过她太累太饿了,加上许久没能好好吃一顿饱饭,等吃完后喝了药,就被周梨带到了房间里休息。

家里的空闲房屋只有后院的倒座了,周梨觉得将她安排在那边不好,更何况那里也比较狭窄,花慧还带着孩子呢!就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自己去和杜屏儿挤一挤。

却不知花慧这会躺在那柔软的床上,摸着那温暖的棉被,又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双手,再一次感慨命运的不公平。

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周梨为什么那样好命?而自己却是吃尽了百般苦头,甚至连性命都险些没了。

想着想着,便逐渐睡了过去。

梦里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自己怎么又忽然出现在那满是流民的大路上,四面八方都是龟裂的焦土,她急忙跑。

那个一直不肯喊她后娘,而喊她姐姐的王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忽然叫起她,“姐姐,姐姐,你怎么能拿我换豆子呢?姐姐?你在哪里?花慧姐姐?”

花慧一下怕了他,四处寻找王越的身影,却发现四周都是蒙蒙黑雾,根本就看不清楚那王越在哪里。

但是王越的声音就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尾随着她不断,无论她怎么跑怎么躲,都甩不掉。

“姐姐,我对你不好么?你为什么要把我换粮食,我好疼啊!”这一次,声音就像是王越贴在她耳边说的一样。

花慧继续跑,“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爹,怪这老天爷!”

然后她似乎看到了满身血的王越朝她走来,她吓得‘啊’地一声惨叫起来,人也醒来。

身边的花儿被吓得哇哇大哭,可花慧这会儿又怕又急,好似真的担心那王越来找自己报仇一般,听到花儿哭,一巴掌往花儿身上打去,“贱东西,你哭个什么?不晓得是在别人家里么?吵着了人家,仔细把你赶出去。”

可是那小娃娃能懂什么?只是挨了打,身上吃痛继续哭。

这叫花慧急了,忙又将花儿抱起来哄,拿脸贴着她,“好花儿,你莫要哭了,我也不是有意要打你的,我只是有些急。”

她其实没少打孩子,觉得如果不带着这个拖油瓶,自己一个人哪里会落到那般田地去?可是大部份时候又想,自己运气不好,遇着了个不好的后娘。因此她做了花儿的后娘,便打定了主意要对花儿好,就像是元氏对周梨好的那样。

她想自己是绝对不会让花儿重蹈自己的覆辙。

可到底是年少,如何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

她正抱着花儿哄,房门被推开了,是眠浅的周秀珠被吵醒了,掌着油灯进来,看到花慧在哄孩子,便以为孩子饿了,只朝花慧问:“可是要吃东西?灶上特意叫元夕留了些鸡汤面,我去拿过来。”

那面用鸡汤泡着,如今也更加柔软了,正好合适这样的小娃娃吃。

花慧听了,却连忙道:“不用,她一个下贱东西,哪里用得着你们这样将就她,一会儿就好了。”

周秀珠闻言,也只好作罢,“那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喊我,我就在隔壁。”

等周秀珠出去了,花慧听着花儿还呜呜咽咽的哭声,那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烦躁,只忍不住掐了一回花儿的屁股,“贱东西,还要人半夜伺候你,还不赶紧闭嘴!”

不过花儿明显是听不懂的,哭了一阵,大概是哭累了,才睡了过去。

翌日花慧是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的,元氏带着柳小八香附赶着驴车已经从早市上买菜回来了,这会儿大家也起来了,香附跟着他们一起搬到院子里来。

接下来便是香附和月桂一天的活儿了。

难得今儿出了点晃晃太阳,再加上今日买的猪头特别好,那屠夫还特意帮忙将猪脸从头骨上分解开,所以元氏心情好,与香附她们在院子里说话。

花慧只觉得吵闹,但又没法,只得无奈起身来。

她这一动,花儿也醒来,想是饿了,在那里嘤嘤地哭着。

花慧自是不理会,反正一路上饿的时候多了去,她总不能每次都能满足孩子,所以先穿了衣裳。

她的衣衫是周梨的新棉衣,软软的棉花一到身上,便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

这样的好衣裳,花慧想自己活了十几年,也是头一次穿上,可周梨却不止一件。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去翻了翻周梨的衣柜,果然见着里面整整齐齐放了不少衣裳,还有那缎子面的衣裳。

虽是薄的,但花慧还是有些爱不释手,反复摸了几回,这才不舍地关上了衣柜门。

又想果然周梨是发达了,住在这寸土寸金的南市就算了,居然还有衣柜,当初她在王家时,王家也算是有些银钱的,可也只有衣箱罢了。

可她倒是误会了周梨,这衣柜是周梨买回来的二手,和那书架一般,和柳小八修修补补后,上了漆才能用的。

但花慧不管这些,只四处瞧到处摸,见周梨的东西都在,便想她让自己住她房间,却没有把东西搬走的意思,明显就是只借给自己住罢了。

亏得昨日还好意思说,以后跟他们住,感情都是光面话罢了。

“花慧?”元氏的声音和敲门声一并从外传来。

一下将花慧的思绪打断,她看了一眼床上还在哭的花儿,眼里满是不耐烦,不过嘴上却温和地回着元氏,“元姨,我马上出来。”

然后走过去一把抱起那尿了裤子的花儿,脸上有些愧疚,“我太累,一时睡了过去,不留神她竟然尿在床上了。”

元氏闻言,笑道:“难为你了,还是个孩子,却还要带个孩子。”又看了看头上散着几缕温暖的太阳,“不打紧,我一会拆来洗了就是。”

又让花慧赶紧抱着孩子去厨房,先给孩子弄口吃的,瞧那小脸哭得都红了。

花慧便这样住下来,这孩子也有大家跟着照顾,转眼她那几副药都吃完了,人的确有所好转,气色也逐渐恢复,只是那凹下去的双颊无论她怎么吃,都像是长不回来了一般,看着有些刻薄相。

柳小八发现她也不干活,酱油瓶子倒在了跟前都不扶一下,不禁觉得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别说是在人家白吃白住,就是在自家,也不好做个懒汉啊。

便找了个机会,只将花慧拉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悄悄说道:“花慧,你怎么回事?那小娃儿我瞧大家也和你换手,不要你时常抱着,你得了空闲,多少抓些事,我记得你从前没这样懒的。”

花慧闻言,却是皱起眉头来,仿佛不认识柳小八一般,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扫视了柳小八一眼,忽然笑起来,“你自己要做她家的奴才,你自己做就是,何必拉上我。”

柳小八听得这话,一时不免是傻了眼,气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片刻才道:“什么奴才不奴才的?你说那样难听,我人家收留了我,也帮了你。你可晓得,阿梨在你身上,前前后后花了多少钱?赎你的就不说,单是你那些药,就是好大一笔开销。”

不想那花慧却冷笑一声,“又不是我喊她花的,再说她也不白花,不是得了个好名声么?不然你怎么想着来帮她说话了?”

然后环手抱胸继续说道:“再说咱一个村里出来的,相互照应着几分怎么?也就是你傻,真将他们做恩人,还不要命地替他们干活。再说我也看出来了,他们家可不缺钱。”

她说到这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只拿手指戳着柳小八的脑门,“你也用脑袋想一想,你和她家雇佣的那两个长工又有几个区别?真对你好,怎不叫你和她家赘婿一起上书院读书去?说到底就是你傻,竟然还以为他们对你好。”

柳小八这会儿看着花慧,只觉得陌生无比,半响才冷冰冰地看着她,“难怪月桂姐说你不实在,你果然是没个好心思,白瞎你在那庙里待了几年。”

他说罢,气呼呼地转身离开,理也不想再理花慧。但又想起了什么,只停住脚步说道:“你男人就在咱们镇子上,如今重新娶了亲,你将孩子送还给她去。”

柳小八想,兴许没了孩子,花慧就没这许多怨气了。那孩子整宿整宿的苦,只怕她也什么没能好好休息,所以才这般模样的。

心想大家一个村里出来的,又都熬过了那要命的天灾,如今好日子在跟前,当要珍惜些,好好将日子过起来才是。

可没想到花慧的心中,竟然是那般想,他实在想不通。虽然从前和花慧不是很熟悉,但每次看她都笑眯眯的,好和善的。如今怎么嫁了个人,就满脸的戾气不说,还怨天尤人?

想起刚才花慧那些话,又不知该不该要和周梨提一两句,免得她这肉包子打了狗。

可又当怎么说?

他还没想好如何和周梨说,那月桂却已经趁着这会儿没见到花慧在,孩子又扔给了若素帮忙看着,便与周梨小声说道:“我知晓你心地善良,又念着儿时旧情,可是这人总是会变的。这话也不该我多嘴,可是你一家待我好,每日活儿又不多,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被人骗了去。”

说罢,指了指若素抱着的花儿,“还有那娃儿整宿地哭,白日里却好端端的,不我有心要怀疑哪个,可是你姐姐晚上总睡不好,不是个法子,我这两日也特意起来偷偷到这前头来听了几回,怕是内有玄机的。”

周梨的事情到底多,哪里顾得上这些细节?加上前些天,正方脸又办来了漆树苗子。

而且还都是好苗子,都是一年多的,她叫了香附一起去了一回乡下,又要运送树苗,又要雇人去种,还找了村里的地甲去钉桩子。那地里是长年累月不翻,旁边草儿比孩子要高,将那边界线都给遮了去。

所以这一次,她将周边都钉上了木桩子做记号。为此也在那村子里住了几天。家里这头,自然是不大清楚。

听得月桂的话,半信半疑,“这话如何说?”

月桂与她靠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我也不瞒你了,我祖上一直都是那县衙门里摸验尸体的仵作,自小我在父兄跟前,就总是听他们说衙门里的事情,还有那听哭声判断各人的心思。”

这是她家祖上传下来的绝技,按理是传男不传女的,家里也是一直靠在个绝技才在衙门里站稳了脚跟。

但是她也是跟着兄长在父亲跟前学了些许,虽是不精,但是这样简单的哭声,还是能判断出来。

便道:“那花儿晚上哭,多半是挨了打,不然她这般大小的孩子,哭声最为单纯好分辨,不是饿了就是拉了裤子,再就是挨打害怕。”

这样的听声断案的绝技,周梨前世的时候,在那个大宋案子里也见过,一度以为是杜撰的,可没曾想天底下真有人能靠着哭声分辨人家的心理举止,这也着实了不得了。

既是吃惊月桂还有这样的本事,又是震惊花慧怎么可能打孩子呢?花慧对孩子算不得温柔,甚至有时候粗暴,但因为她在逢春院后院的举动,一直都叫周梨相信,花慧那心底始终是爱花儿的。

可是月桂的话就像是一根钩子一般,一下就把她怀疑的心给勾起来了。因为周梨听元氏说,孩子拉了,一直都是花慧亲自收拾,从来不假手他人。

也正是如此,元氏觉得花慧脾气虽然有些不好,嘴巴吐出来的话也略有些刻薄,但想着她对孩子总归是好的。

想想那孩子又不是她亲生的,她都愿意擦屎刮尿,可见那骨子里是个善良的人了。

可如今听得月桂的话,她脑子里立即就想起了当时若素被许家那些人打的事情。

莫不是,花慧是害怕大家发现花儿身上的伤势?毕竟这冬日里,孩子穿得厚实,谁闲着没事去剥开孩子身上检查?自然是没法察觉。

可若是给孩子换衣裳,那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月桂见她沉默不语,便劝着:“左右她这会儿不在,孩子在若素姑娘手中,咱看看就是。”

周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若素身边,将花儿的衣裳拉开了一些,果然瞧见那瘦弱皮肉上,好些个掐痕。

然而就在伸手拉衣裳的前一刻,她心里还想着是个误会,花慧不该是那样的人。

如今见了那些个掐痕,周梨终究还是接受了事实,喃喃念了一句:“果然,人是会变的。”自己对于花慧的了解和认识,也不该停在原来的记忆里头。

而此举反而将若素吓着了,连忙解释着:“小姨,这不是我弄的。”

“我知晓。”周梨从她手中将孩子接了过去,“去找屏儿姐姐吧。”然后回头看着月桂,却是有些发愁,“可是晓得了又如何,这孩子与咱家也没有一点的关系,咱想为孩子出头,也没有个明目。”

难不成还要告到官府里去么?

月桂也没法子,总不能将人家孩子抢过来管吧?最后也只叹了口气,“是了,只不过晓得了她是个什么人,往后姑娘还是仔细些。”

然而这会儿的花慧却在听到柳小八说起老王在镇子上,且又重新娶亲了的事情,气得不轻,反应过后来赶上柳小八,一把将他拉住追问。

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但是想着老王既然已经重新娶亲,花慧也不必在回去了,等过一阵子,想法子与她跟那孩子落户就是了。

因此自然是没有同花慧提。

反正正常人的思维,如今有落脚处,谁还去找那大了几十岁的男人?更何况他已经重新娶亲,这花儿虽然是他的闺女,但那头的后娘才有了孩子,怕是无心无力照顾这小花儿,倒不如等大一些,再给送回去。

可没想到花慧得知老王还活着后,那心里立即就下了决定,要回去找老王。

当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柳小八再一次傻了眼,“你糊涂了吧?你现在好好的,回去找他作甚?”那男人比她大几十岁就罢了,而且还重新娶亲了,花慧现在回去,究竟算得了什么?

花慧却是不去想那么多,只往铺子里走,一边说道:“那又如何,管他再娶多少房,我都是正房,更何况我在外吃苦受累,还给他带娃,凭什么。”

柳小八一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将这事儿与她说的。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铺子里,莫元夕正在给客人切菜,见柳小八来了,只喊着他,“你快去洗手,我这里忙不过来。”

到底是不能叫客人多等,柳小八只能停住了脚步,忙去洗手招呼客人。

而那花慧过了穿堂,到院子里只见那灶房门口,就见着香附在炉子上烧水,寒风凛然的院子里没多余的人影,就直接往那厅里去。

果然,一推门就见周梨在这里,怀里正抱着花儿。

她走进去不由分说将花儿一把从周梨怀里捉过去,“柳小八说,老王还在,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周梨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她,想与她坦诚公布地谈一谈,问她为何要虐孩子。

没想到花慧却一上来,就如此语气不善地质问自己。

她这一愣,花慧就越发不高兴了,“我这些日子想,那满村子的姑娘,你唯独和我要好,是不是真心拿我做朋友?如今看来,你哪里是把我做朋友,你分明就是喜欢看我过得不好,你心里才欢喜吧。”

这又是什么莫须有的罪名?“你胡说什么?”周梨看着眼前变得陌生无比的花慧,忽然有些气恼起来。

自己真心实意拿她做朋友,珍惜年少时光,即便那时候不是自己是原主,但是因为年纪相逢,周梨也的的确确拿她做自己的朋友来看待的。

可花慧却一声像是参破了天机的冷笑响起,“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我后娘给我说了这门婚事,你让我逃,只怕那心里就是看不得我去王家过好日子吧?现在知道老王还活着,又不愿意告诉我,只叫我一个人吃苦受累,替他养着这贱丫头。”

听着这些话,周梨便晓得,她和花慧之间,是彻彻底底断了去。自己又不是活菩萨,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包容谁呢?

花慧却不知道,那老王如今穷得叮当响,可不像是她所以为的那样,从北方赚了大钱回来,腰缠万贯,还能住大院吃香喝辣,只想自己养着花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是正房,那娶来的女人正好能伺候自己。

这一会儿她总算觉得老天爷疼惜了自己一回,这算是熬出头了,往后也能有个人伺候在跟前。

想到这里,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赶回去。

运气好还能赶上过年。又见周梨寒着一张脸不说话,便更加确定周梨是叫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于是冷哼一声,抱着花儿转身走了。

然后去了周梨的房间里,竟然还收拾了个小包袱离开。

月桂见此,有些气不过:“她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反而亏了姑娘你不少银子,现在身上穿的也是姑娘你的衣裳,怎么还有脸带包袱走?”然后催促周梨去房间里检查,可别叫她将那贵重的东西带走了。

周梨却是站着没动,这事儿到底是叫她有些寒心的,只不过见月桂着急,“我屋子里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钱都放在元氏那里,自己年纪小,也没什么首饰,元氏前些日子倒是找了金匠给打了一只金手镯,但这不是还没去取么。

不过后来周梨到屋子里,发现少了两件秋衫,是姐姐用好缎子做的。

众人得知她走了,走前还说了那样一番话,还歹毒地对那小花儿,少不得是震惊,又可怜花儿一回,但是又能如何?那终究是别家的孩子,他们也没有什么权力去管。

只将周梨房间上下打扫了一回。

见周梨为着这事儿愁眉苦脸了几天,元氏急得不行,只宽慰着她:“好了,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你本是好心,她没有那个享福的命,偏偏要自己下地狱去,你如何拦得住?在她身上花的这银子,也当时破财免灾。”

照着元氏的话,大家从天灾到现在,家里人都还在,也都顺顺利利的,运气好得她都有些不安心,如今出了这桩事,她反而觉得好。

往后自己也不必在担心家里,更不用担心白亦初在书院那头了。

周梨其实难过的,并非是那白白花出去的银子,还叫花慧如此记恨。而是想着这花慧如今这心理发生了些变化,好似有些病态,把人都想得那样坏,这样她眼睛里还能看到什么好?以后真有好日子,她怕是也感受不得了。

还有可怜那小花儿,可自己又无计可施。回头又只能想,多半是命吧。有时候是真不愿意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不过花慧这事儿,也算是给自己敲了一回警钟,不是所有的旧识都会像是柳小八那样记恩情,也不是所有救的人,也如同莫元夕那般感恩。

她往后可不能再做这样的糊涂事了。

见元氏为自己担心,又过意不去,“我没有再想了,为了她我是尽心尽力了的,往后也不会留什么遗憾,您也不必再担心我了。再过一阵子,要过年,我听人说这州府的冬天冷,每年也都会落雪,咱不如早些把年货准备起来,今年好好过一个年,叫大家欢喜欢喜。”又因想着前些天挈炆才参加了原是,便惦记着去看一看,没准今年提前放了榜。

“自然好。不过这些天,粮食已经开始只涨价了,我粗略算了一回,地窖里的粮食,就算是再添几个人,也够咱们吃到明年秋天,咱就不买了。”元氏想着去早市上,那些粗粮也都涨了价,只怕米铺子里更贵吧。

这让元氏有些害怕,到时候会不会因为缺粮食又开始□□夺。

这事儿周梨倒是没担心,想着公孙曜应该不会坐以待毙,定然会想法子的。“嗯,那就不买了。明日我也同你们去早市看看,提前将过年吃的鸡鸭鹅都买回来放后院,鱼也可以再多买两条,反正咱有鱼池子养着。”

家里倒是有几只鸡,但都是下蛋鸡,当然舍不得杀了吃了。

元氏只说好。不过因听说鸡蛋的事情,和周梨说起一桩八卦了,这条街上有一家的儿媳妇,竟然红杏出墙。

周梨得了这话,恍然道:“难怪那天从那里过的时候,门口围了好些人,原来是因这事儿啊。”

两人闲话了一回,周梨便去书房里翻看白亦初从书院里带回来的书本。

她这些日子里,也算是将这全国上下都摸透了,发现要赚钱,也就是南货北卖,但这是个大摊子,别说她是个小孩子,就算是有些实力的人家,也难支撑起来。

毕竟要带货,一路上又是山高水远的,就算是队伍没有水土不服,但也难免遇到恶劣天气,这些又不可提前预测,还有山贼土匪什么的。

所以要做这生意,不但要有足够的财力,还要手眼通天,黑白两道都摸熟。

她是不够格的,便将这生意给划掉,最后翻来覆去,发现只能做房产,赚点小钱罢了。

这样一想,便让正方脸帮她多留意,若是有人家急着出手的铺子院子,都介绍给自己。

若是合心意,她就买来收拾一回,再转手出。

能卖出去最好,不能卖就给租出去,左右那银子飞不了。

只是这利润不比自己那一世暴利,但好歹是一门生意,又是在这城中,也不要许多人手。

正方脸听到她的想法,只觉得这事儿有些冒险,若是买来砸在手里可如何是好?但见周梨是下定了决心的,劝了两句便没再多说,开始给她留心起来。

家里的生意早就上了正轨,也不要周梨去操心,反正都是赚辛苦钱,要求大富大贵也难,所以倒是没有人来闹事或是红眼的。

周梨则得了空闲,便带着香附出门去。

起先她觉得十分不便,毕竟一个人进出习惯了,但是元氏如何也不放心。后来又觉得身边有个人好极了,街上遇着那便宜的东西买了,也不要叫自己拿。

忽然便能体会到那些个贵公子小姐们,为何出门上街总是浩浩荡荡带一群人的快乐了。

而且身边多了这样一个威武的香附,即便她是个姑娘家,但是出入那牙行里,见了不少商家,也没人敢把她当做小孩子来糊弄。

年前年后,有正方脸帮忙,她手里前前后后倒出去两处宅子,一个铺面,赚的钱不多,但也是卤菜铺子里两三月的盈余。

正方脸见了,心中不免是羡慕。但他这个人知晓自己几斤几两,周梨这钱财看似赚得轻松,可这其中是要承担不少风险的。

自家辛苦赚了几个钱,可不敢拿去冒这样的风险,不然到时候若亏了本,老娘和媳妇吃什么?于是便想着还不如贴心给周梨做这中间人,赚一点佣金就是了。

所以对于周梨的事情,越发是上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