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太学的五十三名中榜进士分乘十辆牛车前往贡院,一路引无数路人关注,颇为壮观。
李延庆跳下牛车,一眼便看见周春从一辆宽大奢华的马车里走出来,他心中不由一怔,连忙快步上前道:“周兄请留步!”
周春没想到这个时候遇到了李延庆,他顿时一张脸胀得通红,半晌道:“贤弟,真是巧啊!”
这时,李延庆发现周春的衣服也不对了,昨天上午还是一件快褪色的细麻直裰,今天却穿一身簇新的深衣,而且是用最上等的湖绸裁成,腰间的半旧革带也变成了金丝软腰带,快裂口的布靴也变成上等鹿皮靴,显得潇洒飘逸,一表人才。
李延庆上下打量他一圈笑道:“我没猜错的话,周兄昨晚被捉婿了吧!”
周春吱吱呜呜,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个.....实在一言难尽,我们先进去再细谈吧!”
走进了贡院,结果却让李延庆合不拢嘴,原来周春是被高家捉婿了,他挠挠头,心中暗骂一句,“怎么就这样巧!”
周春叹了口气,“其实他们并没有强迫我,我是自愿答应的。”
“周兄是顶不住美人的诱惑吧!”李延庆笑嘻嘻道。
周春脸更红,不仅是美人,还钱财和前途,三箭齐发,除了投降他还能怎么样?
“贤弟也是觉得我没有坚持原则吧?”
“我不觉得!”
李延庆摇摇头,“如果周兄没有成亲或者定亲,那我觉得这就是一件好事,既然周兄要在官场上混,没有后台可是寸步难行。”
说到这,李延庆有点担心自己了,如果自己和童贯反目,他也一样没有后台了,那自己还能走多远?
周春点点头,李延庆的这番话说到自己心坎上去了,“我就是担心这个,如果我没有后台,我肯定要去州学教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翻身,所以我觉得应该务实一点,高家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为什么不答应?”
李延庆抱拳笑道:“那就恭喜兄长了!”
“多谢贤弟理解,以后咱们还得多多关照。”
这时,李延庆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如果兄长得授官,有想过去哪里吗?”
“没有,这种事我当然身不由己。”
“有了高家就不一样了,我们汤阴县尉一直空缺,可以请高家替兄长争取,而蒋知县已经在汤阴做了很长时间了,再过两年他就该离任,知县的位子不就空出来了吗?”
汤阴县已经被蒋大道搞得乌烟瘴气,李延庆才不希望又去一个郑胖子,他希望周春能到自己家乡做官,把汤阴县的混乱局面扭转回来。
周春也颇为心动,衣锦还乡是每个人的梦想,他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去相州为官,便于照顾自己的父母弟妹,这件事倒可以和老丈人商量一下。
李延庆决定再好好拉拢一下周春,他将周春带到一边,低声道:“我昨天仔细研究了天子登基以来每一次殿试的考题,我发现他其实是策、赋、诗、词四样轮流转换,考策赋时,时间是一个半时辰,考诗词时,时间是一个时辰,昨天主考官已经泄露时间是一个时辰,那么明天的殿试肯定是考诗词。”
周春心中顿时一阵激动,这个情报太重要了,他也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道:“上次殿试考的诗啊!”
李延庆笑着点点头,“那么明天十有八九是考词。”
“那我得好好准备一下。”
李延庆拍拍他胳膊,意味深长道:“殿试一共只录取二十人,僧多粥少,周兄沉默才是金啊!”
周春默默点头,他明白李延庆的意思,不要去岳麓书院同窗中宣扬这件事。
........
一夜无话,次日五更时分,所有的士子都起床了,大家在贡院集中吃早饭,然后收拾一刻钟,所有人在贡院大门前列队,步行前往大内皇宫。
天还没有亮,内城御街上出现一支由五百八十余人组成士子队伍,正快步向皇宫方向而去。
二十几名考官也跟随着队伍,主考官余深骑马和队伍同行,这时,一名官员跑来向余深汇报道:“三名没有来的士子已经查清原因了,海州士子曹群是因为父亲去世,他是家中独子,必须赶回去,所以不得不放弃殿试,开封府士子张谨慎昨晚喝醉酒摔伤,小腿骨折,只能缺席,相州士子郑荣泰严重腹泻,也无法参加殿试。”
余深叹息一声,“每届殿试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全来,今年也不例外啊!把他们记录在案,列为乙榜最后三名。”
虽然无法参加殿试,但只要有正常理由,朝廷也不会轻易剥夺士子省试的成绩,还是会承认他们为赐同进士出身,不过名次会列为最后。
李延庆和周春对望一眼,两人心知肚明,郑荣泰无论如何不敢参加今天的殿试了,不过也便宜了这个家伙,腹中学识连县学士子都不如的人,居然考中了进士。
不多时,众人抵达了皇宫护城河前,在他们面前是一座气势宏伟的高楼,叫做宣德楼,门。
这时,宣德门缓缓开启,士子们考中了省试,身份就变成了天子门生,那么他们就和朝廷大臣一样,有资格走正门进入皇城。
士子队伍鱼贯而入,在他们面前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广场,前面还有一座城楼和大门,这里只是瓮城,官员乘坐马车或者骑马前来皇宫,从左右掖门进来后在这里下车下马,然后步行进前方的大庆门,实际上大庆门才是真正的皇宫大门。
“这边走!”
众人这才注意到东西两面各有一排建筑,在宏伟的皇宫面前显得颇小,但走到门前才发现实际上并不小,里面十分宽敞。
“大家在这里沐浴更衣!”
余深把众人集中起来,再次高声对众人道:“我再重复一遍,殿试所考内容和省试不一样,大家不要想着作弊什么的,一旦被搜身发现有任何多余的物品,将立刻被驱逐出皇宫,同时取消省试成绩,到时想哭也来不及了,除了身上衣物,不准携带任何物品!”
余深一连说了两遍,这才让众人进去沐浴更衣,他们自己的衣服鞋袜则放在各自的一个小柜子里,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焕然一新,穿着白色士子袍,连鞋袜和头巾都是新的。
余深站在门前一座方台上,就像一只居高临下的老鹰,目光凌厉地盯着每一个沐浴更衣出来的考生,这时,他忽然冲下去,抓住一名士子大吼:“我是怎么交代的,你竟然还是不听,给我滚出去,不准参加殿试!”
士子吓得不知所措,余深从他头上拔出一根发簪,“这是什么?”
“这个....这个也不可以吗?”
余深大怒,转身对几名考官道:“把他押出皇城,取消殿试资格!”
士子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无可挽回,放声痛哭,被几名考官请了出去,考官低声安慰他,“现在出去至少还能保住省试成绩,若被士兵搜身发现,你真的就完了。”
话虽这样说,但士子还是悲从中来,哭哭啼啼跟着考官出去了。
余深余怒未消,又对众人道:“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任何物品,包括发簪、戒指、玉佩,都不允许带进去,已做到仁至义尽,你们若还是被士兵搜身发现了什么违禁之物,那就回乡种田去吧!”
几名士子吓得脸色惨白,偷偷把头上的发簪取下来,塞进自己的柜子里。
经历这次小风波,士子们才战战兢兢地被领进了大庆门,接受严厉的搜身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