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州这里为着江峰把都督的称号换成王,忙碌不休的时候,京师兵变的消息还是在路上传递着,在紫禁城中,陆炳还是慢悠悠的给皇帝说着目前的形势,或者用更准确的话来说是险势。
开始的震惊恐惧到后来的木然,嘉靖皇帝也已经是适应了这样的述说,心情逐渐的平静下来,开始颇为理智的来分析陆炳所说的一切。
目前来说,陆炳通过商人们,六部的文档,还有边镇的通告,还有各级官员的只言片语这几年的办事经验判断出来,在长城之外有一支势力,很有可能是当年的关外流民为主的垦殖庄园结合而成的。在海上还有所谓的华州,拥有大批的船只和丁壮,比起当年的倭寇来是更大的威胁。
他隐约的猜到关外的势力和华州或许有这样那样的联系,不过陆炳做出的判断,仍得不出正确的结论,在他的想法里面,关外和朝鲜中间有山脉的阻隔,如何能有有效的联系,在这个时代,控制不相接的陆地是极为困难的事情,陆炳不认为在海外的一群草寇能够有这样的能力。
在他陈述完毕之后,不管是嘉靖皇帝,还是一直是旁听的周林和芮小三,都是觉得关外流民的威胁是最大的,北魏的六镇之乱,唐朝的河北藩镇,都是祸乱之源,而且北地自古都是民风强悍,又得到蒙古人的马场,怕是自鞑虏之后的有一个蛮族,而且这些人还懂得农耕,不是那些如浮萍一般的游牧部族,很有些隋唐时候高句丽,宋朝的渤海国女真地的意思,隋唐的皇帝即便是冒着亡国的危险也要动兵攻伐,不是没有道理的。
海上的华州被认为是疥癣之疾,充其量也就是为祸东南沿海的海盗罢了,不会有什么实质的威胁。
自从汉民族的领土边境推进到海边之后,从商周时期一直到明朝的现在,或者在另外一个平行的时空中,一直到清朝的末年,中国的海岸线都没有受到什么威胁,当然,等到鸦片战争的时候,白人们用炮舰造成威胁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是晚了。正是因为这样的安全和自古以来的经验,让大明中枢的决策者们,没有人重视海上。
“既然是关外隐藏祸患,那就立刻让兵部拿出章程来,蓟镇和辽镇的官兵近二十四万兵,害怕那些关外的流民不成!”
嘉靖皇帝听完陆炳的话语之后,开口说出的章程,说完还没有等到周围的臣子们提出意见,他自己就颇为为难的止住了话头,陆炳在这几天的介绍中都已经是说的明白,现在各地的卫所边镇,军官大都是趋势兵丁军户为奴为工,甚至有把丁壮租给商人做工的,借此捞取钱财。
这样的训练和士兵,自然就不要谈什么战斗力了,陕西三镇和云贵之兵虽然合用,可在西域的亦利巴里部同样是巨大的威胁,陕西三镇也不会抽调出来太多的人马,云贵方向上暹罗和缅甸的威胁还有土司们的变乱,也是不容忽视的威胁,也是抽调不出人手,其余的地方就不要提了,那边的兵丁连农民也不如。
各个边镇的整顿显然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但是不管是整顿训练还是要进行战斗,都会牵扯到一个问题——钱。
先前所说的那些钱财之险已经是说的明白了,国库空虚如此,即便是抄家得来的那几百万银两,用在此时这个百废待兴的局面上,也是杯水车薪,要等到第二年的赋税收上来,也耽误不起。
既然是没钱,何谈什么练兵打仗,先发愁文武百官的俸禄和军饷吧!皇帝的苦恼周围几个人都是明白,陆炳没有再说什么,他已经是把所有的情况大概的说了一遍,给嘉靖清楚的分析了当今的局面,剩下的,如何解决,如何应对,那就是皇帝和最近上来的司礼监和内阁六部的问题。
而且说句实话,陆炳自己也没有什么解决现在这种局面的妙招,这次的内书房里面不光是陆炳和芮小三和周林三人了,还有新任的几名尚书,现在的内阁大学士没有资历足够的人来担任。
皇帝简拔的西党官员大都很年轻,户部,吏部,兵部是被清洗最厉害的一个机构,大部分的人都是被定罪拘押,所以户部的尚书竟然是一名员外郎提拔起来的,吏部和兵部都是由从前致仕回家的几个西人老臣担任,这些大臣们都是在书房里面,和嘉靖皇帝一起听着陆炳的讲解。
他们知道这个时候也就是他们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机会了,每个人都是绞尽脑汁的想着,希望能够在嘉靖心里面得到好评。
户部尚书毕竟是年轻,从较低的职位上面被提拔上来,心里面的城府涵养差了些,看到大家都不出声,他在那里稍微琢磨了一下,就开口说道:
“万岁,臣下这几日在户部勘察历年的文档账簿,还有刑部对那些乱臣的审问记录,这些年南北的商人们贿赂那些乱臣,往往都是把自家的税赋定的很低,正是以为这个,各地的税司衙门都是缴纳不上银子,臣以为,正应该接陛下神威,把这税制清理一番,想必可以让国库充盈。”
吏部的尚书是老臣担任,做事也是稳重许多,听到同僚的建议,沉吟一下开口反对说道:
“陛下,现如今人心初定,况且各地商人们已不是当年,各个煊赫异常,翻云覆雨颇有权势,这清理税赋之策定会让商人们人心动荡,怕会招致更大的风波!”
别看这些人在从前都被人称作西党,而今都是做到了高位之上,自然而然的就分出了派系,一个人提出的意见比较激进,另外一个比较持重,在座的臣子都是纷纷的选择自己支持的方向辩论了开来。
嘉靖皇帝这时候倒是没有服丹药,不过看着书房里面这些臣子们引经据典的争吵,禁不住苦笑了一声,心里面想到,这果然百官的劣性,改不了了。
屋子里面的人虽然或者是低品的官员升下来,或者是久不在官场之上的老臣,但是几千年的官场文化沉淀可是骨子里面的东西,大家虽然是在那里争论,可都看着皇帝和陆炳几个人的脸色。他们可是知道,陆炳和周林,包括芮公公才是此时真正的亲信之臣,他们没有发表意见的时候,自己不要把话说死。
所以书房里面的大臣虽然是在争论,可是说话言辞都是很有分寸,点到极致,陆炳这几年被关在府中,早就是磨练出来了沉稳性情,也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在那里只是沉静着不出声。
芮小三跟着嘉靖皇帝当值这么多年,又是在皇权失势的时候做的内监总管,也是小心翼翼的习惯了,也在那里不作声。反倒是京卫提督周林有些忍不住了,他到京师之后,虽然是贵为京卫提督,总管京师兵马。
但是接下来就马上是东党文官们把持朝政的时候,文官们都是知道周林是皇帝的亲信,又是出身陕西边镇的武官,和西党的关系很近,这些人处处打压周林,京师的武官大多是勋贵出身,对于兴献王府的武官周林也颇为的瞧不起,更是混不到一个圈子里面去,所以周林这么多年,经历这种争论还是第一次。
听着文官们那边说着颇为让人气闷的话语,翻来覆去的却只是为了是不是收税,听得他越来越烦闷,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陛下,诸位大人,财赋之事咱是外行,不过却知道一个道理,这打仗作战的事情,凡是先动手的都要占上风,眼下关外和塞外虽然是安静,但谁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有举动,别是那边动起手来,咱们这边还在收税。”
周林一说话屋子里面就安静了下来,这些文臣们一边是听着周林说话,另一边都是拿眼睛瞧着皇帝的神色。
嘉靖皇帝心里面也是为难,知道现在虽然是各地的官员都表示了归顺臣服,但是这些虚言说明不了什么,那名老成持重的尚书说的也是在理,突然的收从前的税赋,怕是刚刚稳定的局势真的就这么动荡起来。
不过周林的一番话却更是让他猛醒了过来,商人们的动荡算什么,太祖朱元璋定鼎的时候,一样是把江南的富商们杀头破家,历代的皇帝都是会商人们不客气,动荡算什么,北方的威胁一天不清楚,这江山做的就不稳定,何况在关外塞外的这股力量,还是一支把和大明纠缠了一百多年的蒙元鞑虏打的消失的势力,怎么能不小心。
皇帝终于是开口,作出了判断:
“这税要收,要加,要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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