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诏并没有在屋子里呆很久,只是随意的收拾了一下,便来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说是接待科,其实全科上下只有两个人,一个顾诏,一个李梅,顾诏工作的地方就是一楼大厅。本来往这边调人,不是没有行政级别的就是来一个走一个,这一次硬生生的弄过来个正科,办事处已经满员了,只能用这种方法保持顾诏的级别。
“顾科长,你好啊。”李梅坐在大厅的办公桌旁边,拿着小镜子在照着,也是个爱打扮的,到香港来倒是符合她的脾气了。
“你好,李梅同志。”顾诏点点头,指着一张办公桌问道:“这是我工作的地方吗?”
李梅把小镜子放在一边,点点头道:“是呀,就是这里。”说了这句话,自顾自的在抽屉里掏出化妆盒来,往自己脸上涂抹着。
顾诏说了声谢谢,走到办公桌旁边,很随意的收拾着。到了维港,在办事处人生地不熟,他需要先把面子工作做好,再来处理人事关系。
他想以稳为主,但有人却不让他安生,刚刚坐下一会儿,卢胜德便推门走了进来,看都不看顾诏,而是对李梅笑道:“小梅,你可是越来越会打扮了,整天守着你的小镜子,小心来了维港同胞把他们怠慢了啊。”
李梅冲着卢胜德飘了个飞眼,娇笑道:“哪能呢。卢科长,我可要凭良心说话,来咱们这里的人,哪一个我不都招待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啊?再说了,现在国内派来了顾科长,我们招待科的事儿,您就放心吧。”
顾诏微微一笑,李梅这话倒是谁都不肯得罪,看样子,李梅虽然是天都大势力的人,恐怕也不是那么靠近核心吧。不过越是这样,越能让顾诏跟她打好关系,有什么事也能听到个风声。
卢胜德依然不去看顾诏,笑得有些让人腻歪:“哈哈哈,小梅啊,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你想想,整天呆在窝里的小鸟,能比得上见识了天空的雄鹰吗?照我看,你就该给提起来,省得让别人乱指挥工作。”
这话带着火药味了,李梅不由看向顾诏,却发现顾诏正低着头认真看着桌子上的文件。那文件是李梅给整理出来的,有关跟办事处有关系的维港政坛和商场的人物。顾诏这么快就进入状态,让李梅心里欢喜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同时也对卢胜德的这句话感到有些无奈。
“哟,卢科长,您可太抬举我了啊。”李梅笑着应了一句,把话头不着痕迹的转到了另外一个方向:“对了,卢科长,您跟徐老板谈得怎么样了,需要我们招待科做准备吗?”
卢胜德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有些愤懑的说道:“这些有钱人啊,整天就把他们的口袋捂着。你说说,咱们国内有多少投资的机会,多大的商机,让他们掏点钱建厂都不乐意,这不是越富越抠吗?”
李梅笑着说道:“他们啊,都是些老顽固,不过凭卢科长的耐心,总会打动他们的。”
卢胜德哈哈笑道:“你这张嘴啊,可真够甜的。”
这些话被顾诏听得清清楚楚,嘴角微微上扬。现在内陆都知道维港是个满地黄金的地方,认为弄出点同时炎黄子孙的口号就能把人带到内陆去投资了?未免太想当然了。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像这些商人,在对内陆不摸底的情况下,他们是很不愿意把钱拿出来投那个无底洞的。这不仅仅是赚钱不赚钱的问题,一旦投资失败,他们产业的可信度就会减低,公司股票就会下跌,那损失的可不仅仅是金钱的问题,危险的还会涉及到家族企业的存在与否。
在顾诏的记忆里,八十年代是财富与风险同时存在的年代,不少维港人回大陆投资办厂,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成功的就此在内陆扎下根来,慢慢的在内陆有了自己的信誉度,而那些失败的,还当真有不少是在维港借款搞厂子,最后因为内陆的销售模式不适合他们,最后赔得倾家荡产,只有跑路。这些实情与很多报道不符合,但报道中的那些发财致富是为了宣传需要,一些不利于宣传的事情就会直接被抹杀了。
听着卢胜德那一番怨言,顾诏微笑着插嘴道:“卢科长,照我看来,你找那些商人最好不要谈投资的事情,还是跟他们谈谈为家乡做点慈善,譬如建个小学,或者搞点水利什么的,可能比较好谈一些。”
卢胜德依然不看顾诏,对李梅说道:“小梅,你先忙着,我还要去找处长汇报呢。”说着,他下巴依然高昂着,目不转睛的向着楼上走去。
等到卢胜德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了,李梅撇撇嘴,冲着楼梯口的方向吐了口唾沫,骂道:“呸,什么德行,小梅小梅的,也不怕人恶心。”
顾诏听得真切,脸色一正教育道:“李梅同志,你这样不太好嘛。有意见可以当面提,这样在背后说人,很没有风度。”
李梅吐吐舌头,把化妆的东西都收到抽屉里,凑到顾诏桌子这边,小声说道:“顾科长,听说你挺厉害的是吧,在你原来工作的单位上,连地区专员都拿你没办法?”
顾诏皱皱眉,李梅这话绝对不是随性而至,肯定是有人在他没来之前把事情透露出去,想要给人一种他顾诏携咄咄逼人的态势而来,这对于他在办事处站稳脚跟很不利。他一边拿着钢笔在文件上注释着东西,一边笑道:“谁这么跟我开玩笑,给我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很沉啊。”
李梅听顾诏说得有趣,噗嗤笑道:“我说的,顾科长这么年轻,怎么也不能跟地区专员对着干啊。啊,顾科长,我可不是说你没有那个资格,只是说你还年轻,暂时还上不到那个位置。”
李梅如此说话,倒是让顾诏心里有些喜欢,呵呵笑道:“你呀,说话太直接了,守着我还没什么事,要是碰到个心情不好的,你可就得罪人了。”
李梅耸耸肩,说道:“要不是得罪人,怎么会离开天都,跑到维港来呢?不过在这里呆了两年,还真有点不愿意回去了,这里可是花花世界啊。”说完,她警惕的看了顾诏一眼,有些柔媚的说道:“我不来了,顾科长,你这是在套我话呢不是,可没有这么当领导的。”
顾诏心中一动,嘴里解释道:“你要是误会我说的话了呢,那我还真的没办法,但是你这个性格还是挺投我脾气的,要不今天晚上咱们科开一个庆祝会,维港的饭店你随便挑。”
“哎呀,看不出来,顾科长还是大财主呢。”李梅遗憾的耸耸肩,无奈的说道:“不过最近这几天不行,晚上不能出去。”
总算可以套话了,顾诏疑惑的问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冯科长告诉我,最近一些日子,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晚上最好不要外出,这是因为什么?”
李梅眉眼一阵闪烁,笑嘻嘻的说道:“顾科长,这话冯科长可没有给我说过。不过呀,维港这花花世界,里面有很多腐蚀我们思想的东西,我们能做的,就是少看少接触呀。”说着,她转过身去,扭着小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顾诏眼睛一眯,办事处就这么屁大的地方,又是人多嘴杂,李梅站在招待位置上,什么闲言碎语听不到?自己向她询问,她却假装不知道,这女人也不是表面上的那种快言直语,能在这里站稳的,哪个又是省油的灯?
不过,李梅虽然有心机,但想来在办事处却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否则也不会当着顾诏的面说卢胜德的坏话,估计也是给顾诏摆态度的。
同样,对于顾诏,李梅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凑上来,最起码也要观察观察。
顾诏揉了揉太阳穴,将文件又看了一遍,拿出本子来把重要的东西记了下来。李梅在那边看似又进入化妆打扮的环节,但顾诏用眼角观察她的同时,她也在用眼角不停的偷瞄顾诏。
晚上,一层食堂里开了个欢迎会,大部分人还是到了,顾诏也基本上把办事处这三四十号人认的差不多。
趁着敬酒的功夫,顾诏向邢海滨要了几个没有主要工作的日常人员充实接待处,得到了邢海滨的允许,并且邢海滨很有含义的告诉顾诏,接待处的工作很重也很重要,希望顾诏能够做出新的成绩来。
这个“新”成绩的说法,很耐人寻味。接待科么,就应该是负责招待的,不管是国内来人,还是维港人员,这些工作范畴都是有一定规划的,如此说来,却是如何“新”法?
顾诏和邢海滨碰了碰杯子,各自抿了一口酒,心照不宣。
第二天一早,顾诏便带着刚刚拨到接待科的两名年轻人风风火火的出了门,对上面的交代是核查招待定制饭店的情况和规格,制定分级招待规模。</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