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大阵仗,冯玉麒明摆着是兴师问罪的架势,甚至还有借势给柳妍上眼药的打算。不过这也是官场常态,要是顾诏得到这样的机会,同样也会用在冯玉麒的身上。
顾诏依照规矩挨个向县班子领导问过好,便坐在大会议室最下手的座位上,脸上古井不波,只是给柳妍飞过去个眼神,让她稍安勿躁。
冯玉麒同样看了柳妍一眼,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子,声音沉稳的说道:“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开会。马副书记,你来主持一下。”
马河点点头,说道:“好的,书记,县长,那我就开始了。”说着,他拿出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声音隆隆的说道:“今天,我们会议讨论的主题还是围绕政府工作,主要讨论一下,稳步发展对于政府调控的重要性。”
顾诏嘴角一撇,这个论题拿住“稳步发展”这个论调,摆明了就是要向他开炮呢。
果不其然,说完这句话,马河又装模作样的翻了几页纸,转而把目光对准顾诏,问道:“顾诏同志,关于河沟镇路面问题,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刚刚修建了不足一年的硬土公路,又要做计划重建?难道新修的公路现在就出现质量问题了吗?”
一张嘴,就是气势汹汹的质问,马河没有在河沟镇班子策略上找毛病,而是走了另外一条路,直接在公路质量上做文章。如果顾诏承认,那吕平安可就有点麻烦了,甚至连当初负责财政的白凤恐怕都有些小问题,那一连串的战果将会让柳妍这一系受到不小的打击。当然,顾诏肯定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含糊,如此一来,顾诏就必须承担起“决策错误”的责任,后面针对顾诏的招数便会连绵而来。
身在官场,并不是贸然就能拿下下属的位置,没有错误没有服众的理由,恐怕难以做到服众的结果,甚至还有可能被人倒打一耙,凭白失了威信。冯玉麒玩的这一手,就是把顾诏的问题放在桌面上,明白的告诉大家,别说我冯玉麒如何如何,有人犯错了,就要按照规矩办,咱不搞小手段,对错大家来评判。
确实,按照马河的询问,顾诏在决策上的确犯了不小的错误,花了政府大笔的钱,修的路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做计划重修,这不是开玩笑嘛!在八十年代,质量问题还是很被关注的,不像后世那种“花样玩的多,豆腐全是渣”的年代,质量问题就是基本问题,质量不过关,就是造出金堆玉砌来,那也是挨处分的结果。
顾诏肯定的说道:“各位领导,河沟镇修建的硬土公路,绝对没有出现质量问题。”随即,他也拿出笔记本,开始就公路的承载量和车流量进行详细的汇报。
这多半年来,河沟镇的背靠大山,跟光北县水泥厂合作,建起了开石场,每天把石头运往光北县的车辆有很多,这也是陆佳豪这个纳税大户的主要产业。顾诏用详细确切的数字做着汇报,表示硬土公路的功能没有受到影响。
看着顾诏认真的表情,柳妍的嘴角带上一丝了然的笑意,反而不去注意听顾诏所汇报的数字,而是看着顾诏那年轻的脸庞有些发呆。
“综上所述,如果在未来三年内,河沟镇主体经济没有深入发展的话,硬土公路依然能够起到连接光北、梅县和平昌镇的作用。”顾诏做着总结。
顾诏数字说得精细,也是在告诉冯玉麒等人,有什么事我顾诏接着呢,想动别人来打击我,还是省省吧。大家都是玩心思的,你别给我弄什么大开大合了。
马河点点头,脸上带着微笑,对大家说道:“看来吕主任在河沟镇那段时期的工作还是很到位的嘛,这样一来,我就要问一下顾诏同志,河沟镇源于什么样的考虑,准备重建这条路呢?要知道,我们梅县的财政并不富裕,河沟镇的财政更是一直处于上级补贴的程度。”
既然你顾诏要保护吕平安,那我就随你的意思,直接对你来吧。
顾诏微微一笑,说道:“马副县长,我想这是一个误会。”既然马河已经扯下脸皮来了,那么顾诏应有的下属态度在马河面前已经没有了什么作用,所以顾诏表现的不卑不亢,并且,从这句话的称呼来说,不叫马副书记而是马副县长,也有点暗指马河在县政府里面只是个“副”的,如果真要调查他决策的问题,还是需要县长大人兴师问罪,马河有点越界了。
马河怎么会听不出顾诏话里的嘲讽,脸色就阴沉下来,额头的青筋显在表面,说明他正在极力压制着怒气。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顾诏仅凭一句话,就让马河的面子大为失彩。在官场上,面子大于天,顾诏这么说,也是对马河的正式宣战。
撕开脸皮了,马河也不再用领导的徐徐关怀伪装,而是用手指关节敲了两下桌子,严厉的说道:“顾诏同志,请注意你的态度,什么误会,河沟镇的那两条路如果质量过关的话,镇政府做出翻修道路的计划就是ng费,国家有多少资源经得起这么大的ng费?”马河面色沉痛的环顾下四周:“书记、县长、各位同志,要警惕啊,这是资本社会带来的毒瘤,铺张ng费的思想要不得啊。”
柳妍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马河这是准备上纲上线,打算给顾诏扣个大帽子,一旦路线帽子扣定了,顾诏想翻身就很难了。不仅仅是柳妍,就连冯玉麒的眉头也稍稍皱了一下。
马河这是在表达对冯玉麒的不满啊。上一次论功行赏,马河的目标是对县长渴望不已,空降柳妍是无可奈何,但第一副书记的孟涛可是王沪留下的老人,冯玉麒让他挪挪窝给马河并不唐突。但这都过去快半年了,马河为冯玉麒鞍前马后,第一副书记的位置却依然被孟涛坐得牢固,政府这边也有大部分权力脱出冯玉麒的控制,马河的话语权越来越弱,他若是不争取一下,恐怕日子会过得很艰难。
一个上纲上线,就把马河的心思露了出来,这是拿别人的政治生命做筹码的。大家都知道马河是冯玉麒的铁杆,不管事实如何,马河在班子会的发言直接代表冯玉麒的意思。现在他直接要给顾诏扣帽子,那也是把冯玉麒和柳妍送到了生死对立的局面,与冯玉麒先前的打算不符。
这也是逼冯玉麒更加看重马河,把马河牢牢放在冯玉麒的战车上。对马河的这种表现,冯玉麒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随即就有些心惊。
柳妍对政府方面的掌控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连马河这样的死忠竟然也出现不稳的架势?他知道,不是特殊情况,马河不会放弃对政府这边的追求的,他就今天给冯玉麒的这个出其不意,那说明县政府的工作已经不是马河能够掌控的了,好像泥潭一般,马河急于想脱离出来。政府一把手无望,他只有把目光对准第一副书记的位置。
若是这样的话,冯玉麒也不得不考虑马河的感受了。马河既然已经沉不住气了,那最近一段时间内,他会很针对孟涛的,这将导致孟涛可能要向柳妍靠拢。一旦柳妍和孟涛达成共识,县长和第一副书记将会让冯玉麒有种很难受的感觉,好像被两座山夹在了中间。
冯玉麒心里转着念头,顾诏那边已经说话了。
没有丝毫争辩的架势,而是非常平缓的说道:“马副县长,我认为,确实是一个误会。河沟镇做出了对交通状况的总体规划,并不是要摒弃这两条硬土公路,而是在硬土公路的旁边,添加具有高承载量高运输能力的新柏油马路。”
马河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起来,其他的县常委也发出了低声交谈的声音。冯玉麒见此情况,轻轻敲了敲桌子,让大家保持肃静。就在敲桌子的空当,冯玉麒还把身子探了探,因为他发现柳妍正在本子上记着些什么。
顾诏面临县委的问讦,柳妍不发一言,反而在本子上记东西,这是不是有什么内涵?冯玉麒不能不多想,谁料这一眼看过去让他差点忍不住擂桌子大吼。
柳妍竟然在笔记本上画画,还是素描的变形金刚!
这是一个县长在常委会上该干的事情么?青筋在冯玉麒额头上爆起。
这简直是不把我冯玉麒看在眼里啊,现在我是出招为难你呢,你怎么就一点反击的情绪都没有啊,还画漫画,画变形金刚,你柳妍柳县长多大了啊!冯玉麒想到这里,这才认真的看看柳妍,想起柳妍今年也只不过是二十六岁罢了。
而看着那边神定气闲的顾诏,也仅仅是二十一周岁罢了。
被两个年轻人压得有些气闷,冯玉麒不得不说话表示自己的掌控力:“重新修路?顾诏同志,说说河沟镇的计划吧,重修两天柏油路,河沟镇的财政可以承受吗?我记得河沟镇还欠着地区农行贷款呢,还款日期还有两年吧?”
“书记,在我们河沟镇的计划中,并不是要新修两条柏油路,而是四条!”顾诏语出惊人。</dd>